19
我留在宫里替帝王稳定朝中局势,以防有心之人趁这时候蠢蠢欲动。
不出意外的意外,果然出事了。
郑容被人挟持着进宫的时候,我正靠在贵妃榻上假寐。
向来以纨绔公子著称的雍王第一次表现出他对皇位的野心勃勃。
他大肆诛杀我宫门前的侍卫。
那把血淋淋的剑随即横在了郑容的脖颈上。
他脸上挂着笑,有种势在必得的疯狂。
「表姐,皇位和这个人,孰轻孰重?」
我没理会他话里隐含的威胁,讥讽道:
「皇帝还没死呢,你就如此急不可耐地篡位。逼宫造反又如何,不过是个乱臣贼子。」
雍王浑不在意地勾了勾唇角:「所以才要堂姐帮我啊,今日闹出这么大动静,肯定是不能善了的。眼下就看表姐是否顾惜这人的性命了。」
我攥紧了衣角,进退维谷。
一直充当透明人的郑容开口突兀地打破了这个僵局。
他泪眼婆娑地向我诀别:
「殿下不用管我,为殿下而死,是我的荣幸。」
我面不改色地回了他一句:「你实在是想多了。」
「你们二人,一个通敌叛国,另一个干脆就是敌国的细作。合起伙来在我面前演了这样一出大戏,真当我蒙在鼓里吗?」
随着御林军的不断涌入,雍王肉眼可见的慌乱。
他眼看大势已去,狗急跳墙,拿着剑就向我这边刺来。
却被刚刚还在被他胁迫的郑容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再也前进不了一寸。
鲜血顺着刀锋向下滴落,淌了一地。
他冲着郑容讥讽地笑,恶毒又张狂:「你以为临阵倒戈便能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吗,未免太过天真,今日参与谋反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活不成。」
他带来的人尽数伏诛,血光染红了皇宫的半边天,宫道上歪歪斜斜地横躺着不少死人。
「殿下真是运筹帷幄,在下佩服。可惜你永远都不会赢。」
「你敬重君王,替他谋取皇位稳固政权,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帝王的疑虑永远比你想的要复杂,身在皇家,心慈手软向来是大忌。」
迎上雍王狠戾的目光,我皮笑肉不笑:
「那你看看我今日究竟会不会心慈手软,喜欢哪种死法?车裂还是凌迟?」
死到临头还在挑拨离间,拉别人下水。
这样的人,着实可恨。
20
雍王骂骂咧咧地被御林军压下去了。
殿内只剩下我和郑容面面相觑。
少年的额头上冒出一圈冷汗,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半晌。
只见他神色慌张,眼尾泛着红,伏跪在我面前哀求:「殿下,我是被逼无奈的,能不能饶我一条性命?」
我扯着他的衣袍粗鲁地将人拽起来,撩开额间的乱发便是那双熟悉的精致眉眼。
明明心里没有火气,我却还是对着他装腔作势,语气恶劣道:
「勾结雍王助他谋反,你真是好大的能耐。」
「带下去关起来,本宫要亲自审他。」
思及他那双受伤的手,我到底还是心软。
赐下伤药派医女前去包扎。
灯火昏暗的地牢里,挂着满室的刑具。
上面还依稀可见干透的斑斑血迹。
某个意图不轨的人被吊在了刑架上等候发落。
铁链一圈圈地缠紧了他的身子,白皙的皮肤被勒出了一圈圈红痕。
我随意拎起一截,笑着问他:
「这是本宫设在宫外的一处私牢,许久没进过新人了,不如将这些玩意统统在你身上试一遍可好?」
鞭笞用的厚木板,几尺长的夹棍,还有各式各样血淋淋的刑具,光是看着就很渗人。
郑容强颜欢笑道:
「殿下快别吓我了,我这个人胆子小,禁不起吓的。」
他落寞地垂下眼,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我只是受人胁迫,真的没想过要害殿下。若我不是细作的身份,你也不是公主,我们肯定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
我挑眉,心里暗搓搓地想:
笨蛋,还学会打感情牌了。
此次的谋反,这小兔崽子充其量也就是起个人质的作用。
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我不过是借着这次机会让他脱离细作的身份,从此心无旁骛地待在我身边。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丸,我捏在手里捻了捻。
「这药丸名叫醉生梦死,每月十五需得按时服下解药,否则便会全身溃烂而死。」
见状,他立刻摆出一副决绝哀伤的姿态,翻脸比翻书还快。
「殿下若不信我,便喂我吃毒药吧,反正我的一颗真心总是被人辜负的。」
我粗暴地将药丸塞进他嘴里。
「哪来那么多废话,你演戏还演上瘾了是吧。」
「从今往后,你就彻彻底底属于我了。若是再敢生出一丝背叛的念头,我便将你挫骨扬灰。」
郑容瑟缩着低声回应,像只惊惧不定的小鹿。
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穿肠的毒药,不过是一颗普通的糖球。
只是他素来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我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像他这样单纯的小郎君不多了,我可得看紧了,省得被别人给诱拐了去。
21
朝中局势愈加严峻,有了雍王这个前车之鉴,倒是没人再敢蠢蠢欲动。
边关传来战报,我军频频大捷。
皇兄运筹帷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转了战局。
到了冬末的时候,两国开始议和。
皇兄班师回朝后,以雷霆手段处置了雍王这个毒疮。
后来我求了皇帝,为我和郑容赐婚。
他只当我终于忘却了前尘往事,重新迷恋上一个身份低微的书生。
因此答应得十分爽快。
大婚那日,郑容紧张地攥紧我的衣角。
「殿下,我们真的要成婚了吗?」
「你们南国对搅弄是非的战俘都这么优待?」
我眨眨眼,昧着良心说了句:
「自然不是。为了求皇兄宽宥你,我只好连自己都赔给你了,不然你当自己是怎么从牢里出来的?」
郑容反应了一瞬,感激涕零地抱住我。
「虽然殿下平日里对我不好,还老克扣我的月钱。」
「但既然殿下对我情深至此,那我也试着喜欢殿下吧。」
我面容僵硬地笑笑,心里想着大喜的日子就不和他计较了吧。
半夜爬起来:他是不是有病啊。
番外
郑容是郑国公最小的儿子。
郑国公一生骁勇善战,镇守在条件艰苦物资贫瘠的边疆,一待就是好多年。
他的威名,震慑住了野心勃勃的边疆蛮夷。
直到他有一次在战场上受了足以致命的伤,才不得已回京疗养。
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童。
那个孩子,就是郑容。
后来,郑国公旧伤发作,终究没能挺过京中的寒冬。
郑容幼年失怙,父皇又怜恤忠臣,故而将他接入宫中教养。
他入宫后,做了皇兄的伴读。
皇兄儿时性情恶劣,总爱带着我捉弄他。
他天生身体孱弱,打也打不过,脑子也不聪明。
每次看着他一副任人欺辱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好玩得很。
日子久了,我们渐渐熟稔起来,也就不再欺负他了。
皇兄还经常教他一些防身之术,带他去靶场练习射箭,每逢宫里赏赐下什么奇珍异宝也会分他一些。
可后来,皇兄丝毫不顾惜往日情分,对他痛下杀手,也是实情。
郑容的身世,便是一切阴谋罪恶的起源。
他的亲生母亲是前朝流亡到民间的公主。
流亡途中恰好同郑国公有了一段露水情缘。
后来却抛夫弃子,消失得了无踪迹。
没人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想的。
或许她一开始是想利用郑国公复国,因为某种原因不得已放弃了。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前朝余孽本就对新朝虎视眈眈,皇帝不会容许他们活在世上。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哪怕这个人是他感情笃深的儿时玩伴。
所幸,他还有我,愿意护他一生周全。
也不算白来一趟这寂寥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