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昙微微笑着向我施了一礼,清秀俊雅的脸上端的是温润如玉:「公主要我做什么,直接吩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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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现在我刺杀名单上的人,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五品官员,名叫刘墉。
平日里压榨百姓,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贪污受贿的数额也远超人的想象。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有我豢养私兵的证据。
底下的人办事不仔细,不慎走漏了风声。
他手里握着我的把柄,若是透露给皇帝知道。
后果不堪设想。
先下手为强,所以他非死不可。
暗卫打听到,他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最近常去的便是那家藏污纳垢的乐坊。
阿昙此次前去,不只是为了杀人越货,还可以借此震慑我不听话的小夫君。
暮色降临,夜风裹挟着阵阵凉意,乌鸦的叫声粗劣嘶哑,在寂寥的夜里显得颇为难听。
我的眉心跳了又跳,看样子不是什么好兆头。
阿昙深夜才迟迟归来。
见他衣衫凌乱,衣角还沾染了大片血迹,我担忧地蹙起了眉。
阿昙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殿下,刘墉已死,但我们的计划出了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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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他细讲了当时的场景。
乐坊的雅间里,刘墉不安分地搂着美人调情。
阿昙坐在一旁弹琵琶,离得最近,下手也更方便。
他在酒水里放了迷药,只等着将人一击毙命。
门外却突然熙熙攘攘地吵起来,是一群江湖上素有恶名的亡命之徒闯了进来。
众人哪见过这阵仗,一个个被吓得四处逃窜。
刘墉也在这时醒了酒,惊惶之余也踉踉跄跄地向外奔逃。
阿昙趁乱顺势从后面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他。
身后却响起一声惊诧的发问:「你不是公主府的人吗,怎么也在这里?」
阿昙眉眼不觉冷了几分,面露阴沉道:「这人知道了公主殿下太多秘密,所以我来杀人灭口。」
「你也发现了我的秘密,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郑容迷茫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恰巧这时,门外响起一阵骚动,有人硬闯进来。
阿昙在打斗中被人砍了一刀,只得狼狈地带上郑容翻窗逃走。
强盗们寻衅滋事,是想在这逍遥窟里逍遥快活。
领头的女乐师不堪受辱,便要引颈自裁。
这时却突然涌入了大批官府的人将此处包围。
那群盗贼留有后路,迅速逃窜。
这晚的情景实在过于混乱,就连官府的人也无法明断刘墉究竟死于谁手。
我不甚在意地揉了揉眉心。
人死如灯灭,只要死无对证就好办了。
又刚好能把这次的事栽赃到盗贼上面。
当真是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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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赏赐下东西,奖励给阿昙办事有力。
他刚要退下,便听见房梁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看来府里的这位小公子还是不太安分啊。」
我和阿昙站在在凉风习习的院里面面相觑。
我好心给房顶上的郑容搬了个梯子,他爬到半截没站稳,摔得惨不忍睹。
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本就不存在的土,讪笑道:
「今天天气真好,我正蹲在房顶上看星星看月亮,一不留神摔了下来,好巧啊殿下。」
我仰头,只看见了阴沉的天色和漂浮的团团浊云,颇有些无语。
「你爬那么高,就是为了偷听我们说话?」
郑容见形势不利,干脆耍起了无赖。
「殿下,今日在乐坊里画面那么血腥,都把我给吓着了,殿下能不能抱抱我?」
我伸手掐了把他红扑扑的小脸。
掌心的温度渐渐升腾,竟还有些发烫。
察觉到他异乎常人的体温,我蹙了蹙眉。
「你发热了?」
郑容迅速咳了两声,脸上泛起了红晕,像是在刻意印证我的话。
我却正好有了理由禁锢他。
「既然生病了就别四处乱跑,即日起便在我房里禁足养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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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生病的缘故,郑容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我便带他去参加了初春的游湖宴,正好可以散心。
这向来是文人墨客交游的集会,热闹非凡。
其中不乏京中许多青年才俊和世家子弟。
兴致上来,我突然起了挑逗的心思。
「阿容快来帮我看看,哪位更好?」
郑容神色认真,好似真心实意地为我挑选良人。
「那位李公子,形貌昳丽,倒是十分符合殿下一贯的审美。」
「那位刘公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在学里时便贤明在外。」
……
他滔滔不绝地评说着,我却摆出一副索然无味的姿态。
「都像是一张模子里刻出来的,乏味无趣。」
郑容乖巧地将脑袋凑过来:「那殿下喜欢刺激的吗,我可以陪殿下玩,不如我们就照着前几日在书坊买的图册玩吧。」
我差点把持不住,恨不得在船上就让郑容履行他的承诺。
最后,理智战胜了欲望。
我靠在船的桅杆上吹着冷风,神色渐渐清明起来。
这时,恰巧有位国子监的学子诵读起他的诗。
诗句的大意是批判当朝长公主不守女德,寡廉鲜耻。
同行的学子们连连附和。
下一瞬,他就被我一脚踹进了湖里。
冬日里的湖水冰凉刺骨,等人被打捞上来,一张小脸已然煞白了,身子更是止不住地打颤。
我用十指涂满丹寇的手亲自将他从甲板上扶起,轻笑起来。
「冬日里地上凉,公子切莫沾上寒气。」
他浑身湿嗒嗒地往下滴着水,抬眸看清了我的脸,神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跪伏在地上同我请罪。
我好笑地打量着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迂腐士子。
「还当你多有骨气呢,原来不过如此。若我今日便告你个诬蔑宗室皇亲之罪,你敢说自己当真不怕吗?」
郑容悄悄握上我的手,同我耳鬓厮磨:「殿下别理会这些闲杂人等,大好春光都被他给浪费了。不如我们现在回府好好探讨一下刚才那个问题。」
我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春光旖旎,不只是在外边,在自己府里也一样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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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湖宴上学子们的讥讽诗像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因为很快就有麻烦找上了我。
北朝的老皇帝近来死了。
新上位的君主行事狠辣又急于在朝堂上立威。
誓要夺回被南国侵占的城池一雪前耻。
北军攻势极猛,三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势如破竹。
我军却士气低迷节节败退。
边境的百姓人人自危,生怕打起仗来流离失所。
朝堂上那些无用的文臣恨不得怂恿皇帝即刻御驾亲征。
北朝前线却在这时送来一封议和书。
那位新上任的皇帝要求将南国的长公主送去和亲。
他言语放肆,信中尽是些狂悖之言。
又羞辱我不过是个嫁过人的寡妇。
能得到他的求娶三生有幸,让我别不识好歹。
这样张狂无度的言论,好似我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皇兄神色平静地撕碎了那封写着“愿与南国永结秦晋之好”的议和书。
朝臣们大惊失色,似乎怕此举会彻底惹恼了北朝皇帝。
于是病急乱投医似的来求我。
我敷衍道:「本宫倒无所谓,若是和亲真能解除黎明百姓之苦,让天下安宁下来,我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两国联姻关乎国体,你们得去问陛下。」
我倒也不是真的多想去和亲。
任谁都能看出那是个豺狼窝,北朝君主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我只是想知道皇兄会作何抉择。
他到底,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听说我松了口,皇兄便遣来侍卫将我强硬地请回了宫。
同我预想的不同,他神色执拗,隐约还夹杂着一丝愤怒。
「朕一心想保全你,你却不同朕一条心。你当那北朝真是什么好去处不成?你一向肆意惯了,今后若是无人护持,怕是要受委屈。」
「等这次的战事结束,朕便立刻为你赐婚,省得你整日里搅弄是非遭人惦记。」
战况焦灼,我却被勒令在皇宫里待着,不许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皇帝决议御驾亲征,驳回了要我和亲的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