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自那天起,爹爹好像变了个人,不论国朝政事,多沉迷于与酒色作乐,有时傍晚开着灯还在砸东西,使唤婢子将娘亲喊来。
可爹爹,不是你令娘亲在冬日披着薄衣作舞至死吗?
直到某日爹爹带回来一个怀了孕的美人,情况才有所好转。
1
第一次见到她,我是讶然的。
不是因为她盖着红盖头弯腰时露出若隐若现的外域面庞的样子足够美,而是因为她足够有手段。
让在外流连却从不带人回家的丞相大人将出身青楼又怀着孕的她纳为妾室。
恰巧我自小没了娘,所以她似是理所应当般,成了我小娘。
小娘确实貌美,连我安排在她身边盯梢的暗信都被迷了眼,欺瞒于我,最终死在当初娘亲给我保护自己的匕首下。
念着他好歹是我曾经的手下,所以亲手把尸体埋在我院子里的树下后,我决定亲自会一会我的小娘。
第二天,我带了娘亲生前最爱吃的点心,踏进了小娘的院子。
谁知刚准备敲门,房内却传来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可恶……重生……再……胎死腹中……」
重生吗?我笑了笑,扣门进去了。
小娘正在啃指甲盖,见了我,一脸警惕地往肚子上护了护,又看我脸上堆笑,就敛了些神色,开口:
「是竹桃啊,找我有事吗?」像是学着我的样子,她脸上挂起了同样的假笑。
「没事就不能来找小娘聊聊?」我将点心顺手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自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她边上。
她不经意地往边上挪了挪,看起来很不自在,又好像怕被看出来似的,斜着身子就来抱我倚在床榻上的胳膊。
「当然可以了,小娘巴不得早些跟竹桃你亲近亲近呢。」她看着我,笑得谄媚。
倒是把从青楼学来奉承人的那一套运用的炉火纯青。
期间随口聊了两句后,我就提起了我此行的目的:「小娘你,是怎么遇上父亲的?」
语气轻快,就像真的只是闲来无事的关心。
「哦,那个啊,其实是……诶呦!」她手一拨,桌上滚烫的茶水就打翻在她手上,顿时那玉一般白皙的腕子红了一大片。
「你看我真是不小心,没溅着你吧? 看来今天只能先聊到这了,我得赶快收拾下,晚点你父亲还要过来呢……」
她拿着帕子,快速的擦拭着桌面。
暗着赶人我是看得出来的,但我只是笑笑:「要帮小娘叫郎中吗?」
「不用不用,那太麻烦你了,我略微懂些医术,自己处理下就行了。」
我盯着她手上那片不合时宜的红色,起身开口:「那小娘,好生休息。」
此后几日我都没再去她院子,只专心当个闲散小姐。有一日我正在修剪花枝,我安插在她身边的丫鬟钻了空子到我边上来:
「小姐。」她冲我行礼
「这么匆忙,怎么了?」
「奴婢此次前来,有两件事要禀告小姐。」
「一是沈临韵与老爷的关系看起来并不是小姐所看到的表面上那样,据奴婢观察,这沈临韵身上好像似有老爷需要的东西。」
「二是……」她偷瞄了我一眼,面露迟疑。
「什么? 」
「奴婢惶恐,是,是沈临韵将小姐那日送去的点心全部丢给野狗吃了。」
「是吗?」我随手剪下一枝开花却冒了头的枝桠。
「扔了就扔了呗。」
翠儿是跟着我最久的一个丫鬟,所以她晓得,娘亲在世时过得苦,三年都说不定碰不上一口那种点心,如今却被沈临韵全扔了,免不了我要生气,殃及了她。
但想成大事者岂可如此坐不住?
此后我又去了几次她的院子,她也同往常一样的找借口避开我的询问。
只是有一次我过去,凑巧碰上郎中刚给她看完身子,我站在屏风后面,看到她一脸慈爱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那种表情我也在母亲脸上看到过。
2
丞相大人不论国事,整日发疯时就失了民心。所以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舆论的风向都有所倾斜。
只是这被倾斜的对象不怎么聪明。
彼时我正代表丞相府的身份参加皇帝为得宠的妃子办的生日宴。
现在势头正盛,本想借着饮多了酒的理由躲在小亭子里蒙混过关,可有人总不想我如意。
「这不是丞相大人的独女嘛?」
我扭头一看,是早就和丞相不对付的那位王爷。
我作揖,「二王爷。」
「免礼。」他大腹便便的扭着腰,笑着冲我走过来。
「丞相大人呢,不会这次又是你代他出席?」
「哦,你瞧我这脑子,他又在酒楼里,对着那些美人流连忘返吧?也难怪,那一个个妖艳的样子,叫人看了眼馋……」
「我听说他还娶过门了一个? 这正妻沈凌霜才死了多久啊?听说那美人还是个有了孩子的……」他还想说,却被我打断。
我发出警告:「王爷,您醉了。」
他拿着折扇,朝我扇了一下「诶呦,我这也是为你着想,那小美人生了的要是个带把的,恐怕将来站在这的就不是你咯,怕是现在的你是在为别人做嫁衣啊!」
他凑过来,握着折扇的手想来勾我:「我委屈点,你只要跟了我,保证你以后吃穿用度都不用愁啊……」
本想动手,可身后的人快了我一步,仅仅凭着蛮力就把那扇骨折弯。
「这怕是不合礼数吧,王爷。」身后人声音清冽,我回头一看,果真是当朝太尉。
见心爱的扇子被折弯,他酒醒了几分,骂骂咧咧地走了。
「多谢太尉大人,竹桃先走了。」
二王爷虽废,可怎奈皇上在乎,对他有求必应,太尉如今风头压过丞相又如何,真是不聪明,不过确实如了我的意。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我转身:「太尉大人为何还跟着我?」
「竹桃若是真想谢我,请我到你名下的那个酒楼小酌几杯如何?」
我心中一惊,那座酒楼是我偷偷买的,原是母亲生活的地方,怎么会被他知道了。
「若是太尉大人想吃酒了,去报我的名号,让他们把账记在我名下即可,就当是谢过了。」我转身欲走,他却上前一步拉住我。
「竹桃怎么与我如此生分,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你就比我大了三岁。
看来是不去不行了,我想着,用力抽出手,「太尉大人说笑了,那太尉大人定个时间,竹桃定准时赴约。」
「那就下周三下午,你名下你那座酒楼,我等你。」
「一定要来啊竹桃」然后他向我挥挥手,转身跑走了。
...
你也喝多了吧。
正欲走出宫门,刚上了马车,就有我的暗信跟进来,凑在我边上悄声:
「主子。」
「怎么在这里?」
「主子,事态紧急,您让我们打听的事情打听到了,明日国祀,皇帝……」
他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我了然。
二王爷还真是坐不住,皇帝对他有求必应,他却还是不满足。
「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我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什么事?」
「主子,奴多嘴,沈临韵在府中等您,您要小心这个女人,奴在边疆长大,她身上总是透出一股奴小时候在惯用巫蛊之人身上闻见过的味道。」
「这女人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您要小心,她给的吃喝都不要服用。」
……
很快就到了府内,沈临韵坐在大堂坐在主位上,抿着茶水,见我来了,起身迎上来:
「竹桃,快来坐下。」
「竹桃,明日国祀结束后可否与小娘去南边的寺庙里为我这腹中胎儿祈福?」
我睨她一眼,「小娘来请,自是要去的,可明日我得替父亲去国祀……」
「那我便在寺庙院中等你。」她拍拍我的手。
3
第二日,国祀大典。
流程到了向神明行礼,谢其恩典时,突然,一群中一人喊叫:
「停下!都停下!」
「不好了!不好了!南边的寺庙里死了个人!是当朝天子啊!当朝天子!死了!」
此话一出,顿时人群哄乱,然后瞬间又静作一片——那此行为首黄袍加身之人,是谁?
那人扭头,众人就立马看清了他的面庞,是二王爷。
只见他手握圣旨,居高临下的用那敦厚的声音念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深知当朝有贼人居心叵测,妄图侵占皇位,故立此圣旨,不称贼人之心,令二王爷宇文澈继承吾之后业,望众民见其如吾,钦此。」
「朕定会彻查皇兄之死,不让贼人猖獗,还百姓一份心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大典后面几天,宇文澈便排人踏平了丞相府的大门。
皇宫大殿内,待我到时,丞相柳诀明已经一脸醉相地跪了很久,沈临韵则一脸娇羞的伏于宇文澈肩头,丝毫不顾及底下的柳诀明。
我行礼:「拜见陛下。」
「丞相之女柳竹桃?朕都听韵儿说了,你可知,你身犯何罪啊?」
我抬头望着身居高台,望着我的那两双眼睛,答道:「民女不知。」
他装作气恼,猛拍了下桌子「胡扯!人证物证皆在,你杀了我皇兄!还不如实招来!」
又扭头,「柳丞相,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我正欲开口,可柳诀明被点到了名,似是恰然惊醒,他看看我,表情痛苦:
「回皇上,臣,臣为她作证,绝对不是她杀的。」
沈临韵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收起,捧着宇文澈的脸亲了一口,「皇上消消气。」
「哼,这叫朕如何不气? 柳诀明,你说能为她作证,你用什么为她作证?」
「因为,因为先皇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