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透了。
王宪平带着一肚子的气,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停放好自行车后,正好看见堆在院子里的劈柴散了,急忙去整理。
丈母娘那人和正好拎着泔水桶开门出来,见到王宪平后便招呼:“别弄了,明天我弄就行,先进屋,我把泔水倒了就给你热饭哈!”
那人和的祖上是镶黄旗,博尔济吉特氏,虽然早年她为了爱情离开了优越的家庭,却并不后悔,那人和不仅辛苦持家,还喜欢做饭、织毛活。
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可儿子刘淑全对媳妇唯命是从的,那人和看不惯,索性就搬到了女儿女婿这边,操持着一家大小的事务。
王宪平从小就没了父母,他把那人和当亲妈,那人和也把他当儿子看。
见状,王宪平急忙接过泔水桶道:“妈,我来吧。”
那人和看着王宪平动作,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劲,转身就进了屋。
她端着热好的白菜炖粉条和一碗二米饭放到了餐桌上,旁边大肚子的女儿刘淑霞正拿着两本诗书做对比。
那人和提醒她:“宪平好像不咋高兴。”
刘淑霞头也不抬:“咋看出来的?”
那人和说:“每次下班回家他就喊饿,可我刚才出去,就看见他在院子里弄柴火呢——”
“那就是不饿。”
刘淑霞言简意赅道。
正说着,王宪平推门走了进来。
那人和急忙招呼:“饭菜热好了,赶紧吃吧。”
王宪平没说话,坐在凳子上就开始闷头扒饭。
刘淑霞觉得气氛不太对,她抬起头看看王宪平,但是只能看到王宪平的一脑袋头发。
她又看向那人和,二人目光相遇。
那人和示意:你倒是问问啊?
刘淑霞看向王宪平的脑袋:“咋了,心情看着不佳啊?”
王宪平一言不发。
刘淑霞又看向那人和。那人和急忙示意:再问啊!
刘淑霞叹口气,放下诗集,正儿八经地问王宪平:“咋啦,被厂长批评啦?”
王宪平闷声道:“我为什么被领导批评啊?我遵纪守法的。”
“那到底是怎么啦?”
别说,王宪平犯起轴来又可气又可爱的。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学那闷葫芦。
刘淑霞柔声询问,那人和也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开导着王宪平:“是不是还在生宪安的气?他还是一个孩子,慢慢教育,本质不坏就行。”
王宪安,正是王宪平的亲弟弟。
想起这个弟弟,王宪平的心口更堵了。
他抬头看向二人,认真的说道:“我想跟厂长汇报一下,杨大山不适合在保卫科工作。”
一听这话,刘淑霞跟那人和都愣了。
丈母娘急道:“你跟杨大山发生矛盾啦?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别惹他!自打你转业分到咱们厂子,我就千叮咛万嘱咐过你,别跟他走的太近,也别跟他产生矛盾,他是什么人啊,流氓啊!摊上他,能有好吗?”
刘淑霞忙道:“妈,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毕竟杨大山的老婆方慧跟她还不错。
那人和一哼:“从小看老!过去他就流氓,那本性还能变啊?”
一听这话,王宪平当即来了精神:“妈,你说的太对了!他之前流氓就算了,现在在工作上,也耍流氓手段!”
“你看!”
丈母娘跟姑爷,简直同仇敌忾。
刘淑霞好奇地问王宪平:“工作上还能耍流氓?他干什么了?”
那人和也问:“是啊。他干什么了?”
这下王宪平可算打开了话匣子。
“你们说,保卫科,是保卫厂子安全的吧?”
“对啊。”
老婆跟丈母娘齐齐点头。
王宪平继续道:“今晚有个小偷偷东西,被我抓住了,我要送派出所,这没毛病吧?他可倒好,把我拦住,打了小偷一顿,还把他放了!这不是耍流氓吗?都像他这样,还要法律干什么?”
刘淑霞问:“那他偷着了吗?”
“没偷着啊!被我当场抓住了!”
说到这里,王宪平还挺骄傲。
刘淑霞又问:“那他多大啊?”
王宪平想了想:“看着……嗯,比宪安大不了多少。”
正说着,王宪安打开房门进来,正好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凑到门口,想听听这个哥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房间内,刘淑霞无所谓地说道:“嗨,年纪不大,那放了也就放了。”
王宪平一脸惊讶地看她。
“刘淑霞!你怎么也这么想?”
“这么激动干什么。”
刘淑霞解释道,“小孩子嘛,想偷点儿破铜烂铁,卖了换点零花钱,好好教育教育就得了,你还送派出所去,那不就有案底了吗?以后还咋找工作?”
什么?
偷点儿?还破铜烂铁?
什么铁也不行!
王宪平心底压下的火又突地窜上来。
可对上刘淑霞,他还是耐心地纠正道:“刘淑霞,你这种思想很危险!我们国家是法治社会,每个公民都要遵纪守法!小孩子更不能触犯法律,法律就要从娃娃抓起!偷一次算了,他就有第二次——必须严惩,给他教训!”
刘淑霞反问:“那如果是宪安呢?”
王宪平一拍腿骂道:“他敢!到时我先打折他的腿,再送他去坐牢!”
众人沉默。
门口的王宪安更是轻轻地把门关上,退了回去。
心中暗道:这个王宪平,可真是他的好亲哥。
就一句话,直接让他骨头缝里发冷。
真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