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五日后,路过曲阜,不过这次是被挟持押送路过,而上次却是游山玩水路过,心情是大大不同。不过淳于明心想,清丰前辈会不会得到消息,赶来救自己?但清丰前辈已说他将会离开曲阜,恐怕已不在此,鞭长莫及,有心想救自己也难以相救。况且清丰前辈不问世事,如何会打听江湖消息?估计根本不知自己的事。而慕君他们又在何处?会不会在后面跟着自己?为何不现身相救自己?难道是觉诸葛五兄弟他们不会伤害我?还是觉不是诸葛五兄弟和苗小凰合力的对手?或许合一门弟子还在朝廷手里,自己倘若逃跑,不免连累青阳他们。看来这是一个死局,果然君无戏言,不管愿不愿从,最后都必须得从。
“唉!”淳于明不禁叹了口气。有些灰心丧气,已想认命,毕竟自己毫无办法。要想违抗皇帝的圣旨,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可凭自己,如何造的了反?金国虽已自立为帝,却偏居东北一隅。朝廷数多良将谋帅驻守边关,金国暂时很难打进关内。而南方闯王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流民草寇。破城后烧杀掠抢,奸.淫.妇女,不得民心。甘蒙马国邦恐怕撑不了多久,朝廷已进口西洋大炮,恐怕不日便可破掉陕甘。如果朝廷能稳住局势,当前形势对朝廷来说,还是一片大好。但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金国的摄政王不都说,打到哪算哪?由此可见对攻进关内,不抱什么大的希望。而自己只是一个武林掌门,平民百姓,如何是朝廷的对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时间不等人,逝者如斯夫。走着走着,已到天津卫。却出乎淳于明意料的是,赶十多天的路,还是第一次进城,而之前都是在荒郊野岭随地扎营歇息。淳于明透过马车窗帘,能看见一排又一排,路过的屋檐。
不知走到城里的哪,马队蓦地停下。不一会,便有四个官差走进马车,抬着淳于明走出马车。淳于明这十多天,还是第一次离开马车,那种心情,仿佛久旱逢甘露,美梦成真。但淳于明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太阳,已被抬进街边一家客栈。进入客栈后,直接被抬进楼上房间。而诸葛乙鹿、诸葛丙熊,却已走进房间,看守淳于明。淳于明躺在床.上,只能苦笑。
又过一会,客栈的几个伙计抬着一大木盆热水进来,反关上门。直接过来把淳于明衣服脱了,把他赤身裸.体的扔进大木盆里。淳于明又羞又怒,但片刻这几个伙计已冲他递出魔爪,在他身上乱搓乱挠,看来是给他洗澡。
等给他洗完澡后,几个伙计又给他穿上新衣服。帮他把胡子刮了,头发束好。最后把他往床.上放下一躺,便即抬着大木盆走了。
过得片刻,诸葛甲虎便已进来。见淳于明已穿戴整齐,一尘不染,冷笑道:“淳于掌门,一路照顾多有不周,但你的好日子明日便到。你先歇息一会,咱们待会便再次赶路,晚上务必得抵达京城。等我把你送进皇宫,以后的事我可不管。但等你大喜之日,还望给我三分薄面,让我讨杯喜酒喝喝。”说罢便不看淳于明,而是冲乙鹿、丙熊道:“看好他。离京城不足百里之遥,不能在最后关头,让他给逃了,前功尽弃。”二人道:“是,大哥。”诸葛甲虎点了点头,便即出门。
淳于明洗完澡后,血液疏通,流速加快,只觉全身酸麻感越来越强。这十多天他都没动过一根手指,因被封穴道,动不了,隐隐约约觉得全身有点抽筋,不禁“啊啊啊”的直叫。但诸葛二兄弟却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丙熊竟还哼起民谣。至于歌声,难以恭维。恐怕比之他的刀法,相差十万八千里。
淳于明受他传染,不禁“啊啊啊”的随口哼起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曲子,却是秋月映泉剑琴曲。本来毫无多想,权当自娱自乐,消遣解闷的哼曲。却哼着哼着,只觉丹田竟极其细微的产生一丝热气。他登时察觉到体内的异样,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上抬,想看眼腹胸。却只抬得分毫,便已抬不动。但这却让他大喜过望,毕竟哼曲之前,他一分一毫都抬不动。立马深知秋月映泉剑琴曲已发挥功效,急忙再次哼了起来。
可没哼一会,诸葛丙熊便不耐道:“真他娘的烦人,还没我哼的好听。”淳于明嘴角微微冷笑,继续大声哼曲。但还没哼完整首,诸葛丙熊便道:“不如把他打昏?一直叽里咕噜的不知叫着什么,烦都能把人烦死。”诸葛乙鹿耸耸肩,道:“我没意见,你随便。”
淳于明担心他俩真把自己打昏,便急忙住口。待诸葛丙熊走到床边,正欲动手时,淳于明忙打个哈欠,闭上双眼,恬静的装睡。果然诸葛丙熊踌躇犹豫,心想:既然这小子乖乖听话,不哼睡觉,便不再与他为难也罢。走回桌边,坐下喝茶。
又过大概三炷香,门被推开,四个官差走进,到床边抬起淳于明便走。下了楼后,走出客栈,又把他放到马车上。没一会,马队再次出发。出城约莫十里后,淳于明便发现马队开始疾速行进,快马加鞭。数百马蹄奔腾作响,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哼首小曲。于是淳于明便借机把秋月映泉剑琴曲,哼了一遍又一遍。
本来以秋月映泉剑琴曲的威力和淳于明的内功造化,恐怕只需奏一遍此曲,便能把这些人都吹昏过去。但诸葛甲虎的点穴手法极重且古怪,内力击发不出来,浑身动弹不得,所以此曲的威力完全发挥不出来。而且他又是用嘴“啊啊啊”的哼曲,未免转律不清晰,错音滥调,效果大打折扣。
等淳于明哼到京城,只不过手指能抬起三寸。不过身上已能用出些许力气,非之前无半分力气可用。他便渐渐试着用这些许力气,冲破穴道。他的内功修为本是极深,而冰云寒经又可使内力源源不断的新生,天地合一功又可使内力如被大堤阻隔的急湍洪水一般,只要撕开一道口子,便滚滚翻涌,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刚有些许内力可用,后劲便越来越大。如黄河决堤,如火山喷发。只听体内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丹田附近的穴道,已被尽数冲开。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马队已然停下。只听有人尖着嗓子道:“皇上有旨,命我带忠明侯入宫觐见。而诸葛五位当家和苗掌门,忠心可嘉,办事有力,皇上自会重重有赏。诸葛大当家,苗掌门,请回去等候皇上封赏。”诸葛甲虎、苗小凰齐道:“谢皇上,谢吴公公。”淳于明暗道:吴公公?难道是吴圭羽?
这时马车窗帘被拉开,一个人往马车里瞧了一眼。淳于明正好脸对着马车窗帘,与这人照个正面,暗道:果真是吴圭羽。看来已到皇宫门口,马上便要见到皇上。一想起很快便见到崇庆,淳于明忧从心起,登时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吴圭羽疑惑道:“忠明侯……怎这般样子?”他其实是想问淳于明,为何哭丧着脸。诸葛甲虎却听者有意,深深误会,道:“公公恕罪,在下为确保按时回京,向皇上交差。不得已出此下策,封住忠明侯的穴道。等公公见到皇上,还望能为在下美言几句。”吴圭羽道:“好说好说。诸葛大当家为君解忧,实乃大功一件。高官厚禄,赐王封侯,指日可待。本公公还望以后诸葛大当家,多多关照。”诸葛甲虎道:“岂敢岂敢。只要公公吩咐,我诸葛大虎定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吴圭羽笑道:“好,诸葛大当家的话我可记下。等本公公见到皇上,定为诸葛大当家向皇上多说几句好话。”诸葛甲虎道:“多谢吴公公。”吴圭羽道:“那你们先去驿站歇息,明日皇上应便会召你们进宫听赏,等候旨意。”诸葛甲虎道:“那在下先行告退。”吴圭羽道:“去吧。”诸葛甲虎喊道:“走。”带人离去。
蓦地马车窗帘又被拉开,苗小凰笑道:“姐姐便去齐王府找郡主,告诉她你已进宫。你可要乖乖的,不要乱跑。不然皇上龙颜大怒,姐姐可没办法。”说罢便走了。
吴圭羽喊道:“送忠明侯进宫觐见。”话音刚落,马车再次行进。淳于明暗暗苦笑:此时冲破穴道又有何用?诸葛甲虎他们已然交差,自己再逃,便与他们无关。而且诸葛甲虎每过三个时辰,便封自己穴道一次,现在已快两个半时辰。估计等见到皇上时,穴道已自行解开。而且合一门弟子是生是死,是囚是关还未可知。倘若真激怒皇上,不免成为天下公敌。只能隐姓埋名,逃往异乡。不过届时合一门恐怕便断送己手,如何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合一门的列祖列宗?而且该来的迟早会来,躲也躲不过去,不如坦然面对。告诉皇上,自己不想娶郡主,希望他不要强人所难。想到此,便放弃继续冲穴,双眼一闭,哼起小曲,却是朱淑妍教他的梅花弄。
淳于明被带到一间宫殿,地方很大,装饰考究,家具华贵。到处都是金黄金黄的流苏帐布,瓷器都是大青花瓷,地上铺着西洋地毯,玉石翡翠转眼可见。格局精良讲究,屋里亮堂堂的,甚是大气。
淳于明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便继续冲破穴道。之前丹田附近的穴道已然冲开,人之气穴毫无束缚。内力源源不断的涌出,其它部位的穴道,不会便尽数冲开,毫无阻塞顿挫之感。淳于明终于全身能动,却也高兴不起来。站起身在房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心里一直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逃?
不过片刻,却忽听门外有人尖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淳于明一惊,皇上来了。急忙跑到床边,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
“吱!”殿门已被推开,只听一人急切中带几分欢喜,喊道:“忠明侯,忠明侯。”淳于明暗道:竟是崇庆的声音。崇庆走到床边,只见淳于明正在熟睡,唤道:“忠明侯,忠明侯。”见淳于明还是不醒,崇庆道:“他这是……”
随崇庆一同而来的吴圭羽道:“回皇上的话,忠明侯迫不及待的想见到皇上,一路快马加鞭,劳累辛苦,以至……”崇庆喜道:“原来是为见朕累得,那便让他多睡会,朕等会便是。”吴圭羽急道:“使不得,皇上,他忠明侯何德何能,配让皇上等他?还是我来喊他。”见崇庆并无阻止,他走到床边,在淳于明耳边喊道:“忠明侯,忠明侯,忠明侯!!!”
淳于明不想再装,也装不下去。“啊”了一声,坐了起来,叫道:“谁喊我?”吴圭羽没好气道:“是我。”淳于明转过头来,笑道:“原来是吴公公,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吴圭羽道:“当然是伴驾,陪皇上一起来看你。”淳于明惊道:“皇上?”忙侧过头,一眼瞧见一袭龙袍,站着的崇庆。忙欲起身,却呲牙咧嘴一下,痛苦道:“请皇上恕罪,草民被封住穴道,动弹不得,不能给皇上行礼。”
崇庆疑惑道:“封住穴道?”淳于明道:“是啊,皇上。草民一路被‘多加照顾’,十多天没动一下,差点把屎都拉在裤子里。草民为见皇上一眼,当真受尽苦头。”崇庆笑道:“这可不怪他们,你要听朕的话,早早自己进京,岂会如此?”淳于明继续装傻,道:“也没人给我传旨,让我进京。皇上派来的人,我还以为是替皇上来看望草民的。谁知刚见面,便把草民五花大绑,扔进马车。一路颠簸,头都快已磕烂。”
吴圭羽冷笑道:“忠明侯说的这是哪里话,皇上还用给你传旨?你身为武林大派掌门,这天下有什么事能逃过你的眼睛,躲过你的耳朵?你能不知皇上召你进京?”淳于明道:“我确实听说皇上召我进京,但我迟迟未收到圣旨,还以为是假消息,便没进京。倘若我接到圣旨,哪怕我在茅厕,屁股不擦,我也立马动身赶路,早日进京。”吴圭羽阵阵冷笑。
淳于明道:“公公笑什么?”吴圭羽道:“没事,不过既然你知皇上要召你进宫,那你应知所为何事。”淳于明摇头道:“不知。草民又未接到圣旨,岂能听信坊间传言?草民可万万不敢揣测圣意。”吴圭羽又是一阵冷笑。
崇庆干咳一声,道:“这件事算朕考虑不周,忘了给忠明侯赐下圣旨一封,便把忠明侯带进京来。既然忠明侯现已在朕面前,过往之事,一律既往不咎。而且忠明侯不知朕找你所为何事,朕便亲口告诉你。朕的王妹,本已有婚约,奈何亲家却成反贼,勾结金国。但此时想必忠明侯已知,昭玉郡主朱淑妍,已与马家退婚,彼此不再相干。而忠明侯忠君爱国,又对王室有恩,与朕王妹也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朕愿成.人之美,降旨赐婚。”吴圭羽道:“忠明侯,上前听旨。”指了指地下,示意他过来跪下。
淳于明艰难的想要坐起,却吃力道:“皇上,在下穴道被封,实在站不起来。不过草民想问问,这是皇上的旨意,还是郡主的意思?”
崇庆不懂武功,也毫无兴趣,也没空练武,自然不知淳于明说的是真是假,没多怀疑。心想他此时站不起来,那便等他能站起时再宣旨。道:“自然是朕皇叔、王兄、王妹和朕一同之意。”淳于明道:“那敢问皇上一句,最初是谁先提出的?”
崇庆道:“最初……其实是朕皇叔。在你之前护送王妹回京时,皇叔便已找朕提过此事。而王妹回京得知此事后,便立马进宫找朕,让朕金口赐婚,朕当时便已同意。本在皇叔带你和朕皇妹去朕书房之时,朕便想告诉你,可你二人却擅离禁宫,十分无礼。朕才大怒,命人绑你进京。”
淳于明干笑道:“原来如此。我说若皇上并无旨意,他们岂会那般对我?只是草民不过一介江湖草莽,如何能高攀皇家,岂不大跌皇族尊贵?而且这姻亲,向来讲究门当户对。郡主之前的亲家,公公乃是总督,公子是兵部侍郎,我这……唉,不值一提,实在配不上郡主。还望皇上能收回成命,放了小人。”
吴圭羽尖着嗓子喝道:“你想抗旨不尊?你可知什么下场?”
淳于明摇了摇头,道:“在下对大内之事,只是略有耳闻,不甚了解。但听公公所言,定不是什么好下场。而且这成亲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是孤儿,这……这……”吴圭羽道:“这什么这?难道没爹没娘,连婚都不成结?再说皇上乃是天子,天下所有人的父母。有皇上给你主婚,符合成亲俗礼,谁能说个不字?”淳于明笑道:“公公这么了解嫁娶之事,是不是成过亲?”吴圭羽听出他话里讥讽之意,登时勃然大怒,却无言以对,只道一个:“你……”
崇庆微笑道:“吴公公二十年前便侍驾在朕左右,膝下并无子嗣,也无妻室,但好似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不知朕有没有记错?”吴圭羽一惊,随即老泪纵横,喊道:“皇上日理万机,竟还有心记挂着微臣的家人,微臣真是肝脑涂地,也难报皇上厚恩。”崇庆不耐道:“哭什么哭?你已陪朕二十年,朕若不记得,那才是怪事。不过你两个姐姐和弟弟现在何处,过的如何?”吴圭羽道:“托皇上的福。两个姐姐都已出嫁,衣食无忧。弟弟考中进士,在老家做个小官,日子还算富余。”崇庆道:“进士?好,以后朕会留意一下。吴公公对朕忠心耿耿,鞍前马后,不辞辛劳。何况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理应提拔一些对皇家忠心,有功有劳,并博才多学之士。”吴圭羽急忙跪下,喊道:“微臣替舍弟,谢过皇上。”
崇庆笑了笑,道:“免礼。”吴圭羽又叩个头才站起。淳于明暗道:近水楼台先得月,或许便是如此。
崇庆道:“不知忠明侯考虑的怎么样?只要朕答应,别说一个总督,兵部侍郎,王公将帅,朕都能通通赏给你。你就不必担心什么门不当,户不对之事。有朕在,什么你都能有。”
淳于明无可奈何,实在再也找不到借口,心道不如劝朱淑妍,放下这件事。道:“那草民能和郡主谈谈么?”崇庆道:“和她谈什么?”淳于明苦笑道:“当然是谈皇上所说之事。”崇庆“唔”了一声,道:“可以,朕这便召她进宫。你们俩有什么话,当朕面谈个清楚。朕自当一视同仁,为你俩做主。”淳于明苦着脸道:“皇上还要旁听?”崇庆道:“这天下还有朕不能听的事?再说你与王妹之事,乃是朕的家事,朕自然得听。”
淳于明暗自苦笑:当着崇庆的面,让朱淑妍打消成亲的想法,岂不是侮辱皇室?正想另改它计,却见吴圭羽已出去吩咐,宣朱淑妍进宫。崇庆道:“王妹进宫,估计得有一会,朕去书房等你们。”说罢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