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半个时辰,有个小太监推开门走进,道:“忠明侯,皇上有请。”淳于明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心绪杂乱,胡思乱想。见崇庆让自己过去,便站了起来。心想反正也躲不过去,不如禀从自己内心,实话实话。何必为了别人,为难自己?昂首走出门,跟着引路太监前往书房。
拐过几条长廊,走过几座宫殿,来到花园。只见花园亭子里有几个太监,几个宫女,围着一个穿着凤袍,带着凰冠的美貌少妇,想必是皇妃。淳于明见他们嬉嬉笑笑,逗着皇妃开心。而皇妃手里却抱着一个数月大的孩子,想必刚出生不久。只是淳于明忽全身一颤,踏步往亭子走去。
亭子里的一太监注意到他,忙走出来拦住,喝道:“你是何人?未经宣见,谁让你过来的?”淳于明一把把他推开,走进亭子,盯着皇妃手里的小孩直勾勾的看着。众人皆是大惑不解,但淳于明此举大胆妄为,冲撞皇妃,又皆大怒。一宫女挡在皇妃身前,道:“你到底是何人?何时进宫的?你来盯着皇子看,到底是何居心?”
淳于明喃喃道:“皇子?”突然发狂的冲那宫女吼道:“是不是只有皇子才用这种襁褓?”原来淳于明之所以急匆匆的奔进亭子,是因皇妃手里抱着的孩子,裹着的襁褓竟跟自己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那宫女被吓一大跳,打一激灵,叫道:“护驾,护驾,有人要抢皇子。”不少禁卫军听到呼喊,急忙跑了过来。为首一人边跑边叫道:“谁抢皇子?”那宫女指着淳于明,道:“就是他,快把他抓起来。”
片刻侍卫们已奔到近前,迅速把淳于明围起,刀已架在他脖子上。为首头头喝道:“大胆贼人,竟敢抢夺皇子。说,谁派你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淳于明道:“我是坐马车进来的,没人派我来,我只是路过。”
众人一愣,皆心想:这人说什么胡话?却看着不似神智疯癫之人。为首头头冷笑道:“你还坐马车进来?还路过?你……”
蓦地之前的引路小太监转身发现淳于明已不见,急忙回来寻找,却见原来是他被当成刺客拿下。忙跑进亭子,冲皇妃跪下,喊道:“贵妃娘娘,他是忠明侯,皇上的客人,不是刺客。”
众人又是一愣,均想:忠明侯原来便这番傻不愣登的模样?皇妃道:“原来是皇上的客人,忠明侯。不过你为何惊本宫圣驾,看我皇子?”淳于明抱拳道:“娘娘恕罪。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娘娘。”皇妃道:“讲来。”淳于明道:“敢问娘娘,难道只有皇子的襁褓,才如此般?”皇妃哭笑不得道:“不然?”淳于明长吁一口气,道:“多谢娘娘。”转身欲走,但侍卫的刀还未放下,依然架着他。淳于明只好道:“娘娘,可否放了在下?”
皇妃把手里的皇子交给一位宫女,站起身,淡淡道:“既然你是皇上的客人,而本宫也听闻皇上找你何事,自然不会与你为难。你且去,但今日之事,本宫暂且给你记下。等你与昭玉郡主大喜之后,带她一起来给本宫赔罪。”摆了摆手,侍卫们的刀才放下,又归鞘。
淳于明只是苦笑,心想:难道我竟是皇子?当真是木秀秀的儿子?二十年前,木秀秀大祸临头,把我交给木正风,带我逃到居南山?那么木正风便是我外公?安素素同父异母的兄长?那朱淑妍岂不是我堂妹?但我该如何去验证身份?难不成找安素素滴血认亲?
众人见淳于明闷头苦思,迟迟不答声。一太监尖声道:“忠明侯,娘娘与你说话呐。”淳于明回过神,道:“娘娘说什么?”众人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皇妃也不禁瞪他一眼,道:“本宫说,等你与昭玉郡主成亲后,带她一起来给本宫赔罪。”淳于明摇了摇头,道:“恐怕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与郡主是绝对不可能的。娘娘,在下告辞。”转身走了。
一宫女气道:“嘿!还真是个怪人,不过未免太过无礼。娘娘,我这便替你去找皇上,让皇上给这什么忠明侯治罪。”皇妃道:“罢了,这等琐事,不必去烦扰皇上,而且你们等着看好戏。”一宫女道:“娘娘的意思是?”皇妃冷笑道:“你们没听他刚才说与昭玉郡主绝无可能?他现在去找皇上,无疑是去送死。咱们何必还去告状,招惹皇上反感?这个忠明侯早晚玩火自焚,自寻死路。”众人齐道:“娘娘英明。”皇妃只是冷笑。
淳于明失魂落魄的跟着小太监来到上书房门口,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崇庆和朱淑妍。是还以皇上郡主相称,还是以皇兄王妹相称?不过自己只是怀疑自己是皇子,又不是已查实,确切之事。说不定自己只是哪个宫女的儿子,偷了皇子的襁褓,被送出宫罢了。其实自己还何必去查?全当自己是孤儿又有何妨?真相总是残酷,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自己到底是谁又有多重要?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活下去,才最重要。
忽听引路小太监大喊道:“忠明侯觐见。”上书房内也传出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宣忠明侯,书房面圣。”引路小太监伸手道:“忠明侯,请。”淳于明长吐一口气,走进院子,拐到书房门口。只见两扇大红木门虚掩着,门口站俩太监。一太监催促道:“忠明侯,快请进,皇上已等你多时。”
淳于明喉咙“嗯”了一声,当即上前跨过门槛,走进书房。只见崇庆坐在书桌后,不知在写什么,而朱淑妍正在给他磨墨。不过朱淑妍显然经过一番精心打扮,霓裳羽衣,凤披霞冠,让淳于明一瞬间觉得,她比以前还美。但三人都未说话,崇庆和朱淑妍都没看他一眼。过会,崇庆放下朱笔,道:“好了,朕答应王妹的事,现在彻底办成。”说着站起,把埋在一大堆书后面,淳于明并看不见的,一张黄布拿了起来。只见黄布背面中间纹着两条交叉的腾龙,旁边缀着:圣旨。朱淑妍蓦地脸上出现一丝红晕,羞怯道:“多谢皇兄。”
崇庆哈哈笑了两声,从书桌内走出,来到淳于明面前,把手里的圣旨递给他,笑道:“这是朕给你的圣旨,你拿着。”淳于明单手接过,翻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明侯淳于明,赤胆忠心,爱君护国,乃人中之翘楚,国家之栋梁。朕念忠明侯屡立奇功,报国杀敌,特封忠明侯为护国大将军,暂有官无禄。并将朕王妹昭玉郡主朱淑妍,许配于忠明侯。望忠明侯代朕照顾好王妹,再接再厉,护国安民,忠君忠明。钦此。
淳于明看完后,手立马一颤,圣旨蓦地脱手,掉落在地。崇庆脸色大变,语气忽变得甚是严厉,道:“你这是何意?”淳于明大退两步,道:“不,不,我不能娶郡主,更不能当将军。”崇庆更怒,道:“你想抗旨不尊?这可是朕亲自写的。你知不知和朕作对,是什么下场?”淳于明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皇上要想杀我,现在便可把我杀了,但我希望皇上不要为难合一门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求皇上放了他们。”
崇庆怒不可揭,道:“难道你宁愿死,也要违抗朕的旨意?朕可是把王妹许配于你,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知不知你已获得多大的殊荣?朕真不知你到底为何不肯娶朕王妹,难道她还配不上你?朕对你如此看重,推心置腹,你却是怎么对朕的?而且你与满人逆贼慕君的事,朕更是一清二楚,你知不知朕皇叔替你求了多少情?不然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朕砍得。可现在朕还要与你结为亲家,以后你便是朕的妹夫,是朕的弟弟。朕……”
淳于明忽大叫道:“不,我不是你弟弟,你还是杀了我吧,我真的不能娶郡主,说不定她是我……”崇庆追问道:“是你什么?”
堂妹两个字,淳于明如何说得出口?毕竟只是自己怀疑,又没有证据,岂能乱喊?
崇庆见他不再吭声,不理自己,更是恼怒,道:“朕不但对你既往不咎,还赐婚赏爵。亏皇叔说你什么知恩图报,结草衔环。朕现在看来,全然不是。你对朕皇叔和王兄的救命之恩,皇叔早已还你。你最好给朕想清楚,是想荣华富贵,金玉满堂的活下去,还是朕把你凌迟处死。”
朱淑妍大惊,凌迟可是最残忍的刑罚。死前还要承受一番,极其难以承受的痛苦。肉被一片一片的割下,有的三千刀,有的五千刀才死。想必崇庆现在对淳于明已恨到极点,不然不会轻易说出凌迟二字。叫道:“不要。”忽跑来跪下,道:“皇兄,不要。我求你,让我劝劝他,让我劝劝他,让我把他带走行吗?”
崇庆坚决道:“不行!朕已答应你,务必帮你把这件事办成,朕岂能失信于你?而且倘若连这件小事朕都办不好,还如何去行天下之事?挽黎民百姓于水火,扶江山社稷于将倾?淳于明,朕可是对你寄予厚望,日后定将委以重任。难道护国杀敌,保境安民,还不如一个武林掌门之位?”
朱淑妍深知淳于明痛恨攻城杀人,担心适得其反,急道:“皇兄,你不懂他。他要的是浪迹江湖,行尽天涯。不是什么攻城拔寨,加威海内。皇兄,我求你,你不要再逼他。这件事怪我,我不该未经他同意,私自做主。我不用皇兄再帮我,我实在不想把事情变得这么复杂。本来我和他很简单的,但现在好像什么都变了。我不想因这件事,让他再对我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想法,甚至怨恨于我。我求皇兄,放了他。我不嫁了,我不嫁了。”
崇庆怒道:“连你也要帮他?别忘了朕可是在帮你,你却现在和他一起对付朕。朕倘若失信于你,便等于失信于天下,天下人以后会怎么看朕?来人啊。”两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崇庆道:“把忠明侯给朕关起来。他要敢逃,立马把合一门的人都给朕杀了。”
淳于明昂然道:“皇上要杀便杀我,何必去为难他人?”崇庆道:“不是朕在为难别人,是你在为难朕。朕给你三天时间,要么成亲,要么腰斩,朕让你自己选。拖出去。”两个小太监立马上来拖他,淳于明内力一荡,便把他俩激开,摔个趔趄。
崇庆瞪大眼,朱淑妍唯恐淳于明怒杀崇庆,忙挡在崇庆身前,护住他,冲淳于明道:“你可不要做傻事,不然连累的可不止合一门。”
淳于明冷笑道:“我虽只是一介武夫,却并不愚笨。而且皇上胸怀大志,欲扭转乾坤,造福天下,我自然不会与数万万百姓为敌。”苦笑道:“其实我有难以言出的苦衷,多谢你替我求情。如果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朱淑妍浑身一颤,摇摇欲昏,揪心疼痛。心想:如果有来生?那你的意思,难道是今生……
淳于明转过身去,道:“想把我关哪?带路。”两个小太监看了崇庆一眼,崇庆道:“押下去。”
两个太监正想押住淳于明,淳于明却又真气一荡,把他俩激开,道:“前面带路,我自己会走。”两个太监无奈,毕竟他俩跑二里路都费劲,别说和淳于明较量武功。一太监道:“跟我来。”带着淳于明走出上书房,不会把他交给一群侍卫。侍卫们当即怒瞪淳于明一眼,直接跑去拿来枷锁,拷住淳于明。又把他脸上蒙个黑布,拉着他东拐西拐,但淳于明已察觉到自己出了皇宫。
刚出皇宫,他便被押上一辆马车,马车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才停。又把他从马车上拉下,带他一直走进蓦地突然很阴冷的地方,又被推搡进一间屋子,接着便是“呛啷呛啷”的上锁声。
过会,头上黑布忽被挑起,淳于明发现自己已在牢房之内,准确的说是在铁笼之内。上顶和四周都是掌许间隔的铁栏杆,铁笼外周站着一圈手握长枪的士兵,枪头都已伸进铁笼之内。只待淳于明若有异动,立马长枪刺来,取他性命。不过淳于明面前便是一扇铁门,门旁是窗户,还透着亮光,想必不是在天牢。
狱卒头子道:“我不管你以前是朝廷的侯爷,还是武林的掌门。到了这都一样,皇上的钦犯。你要是老实,我们可以好酒好菜招待你。要是不老实,便饿你三天。”
淳于明长叹口气,凄然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你们不必这么费事费力的看守我,给我拿几壶酒,全当给我送行。”
众狱卒皆是一愣,实在无法理解。这人看着也不傻,反而头脑甚是清醒。为何宁可死,也不当朝廷金刀驸马,护国大将军?
狱卒头子摆摆手,便有一狱卒出去备酒备菜。忽有一狱卒道:“淳于掌门,我们虽是皇差,却久居牢房,只不过不是犯人罢了。但我们也久仰你的大名,如雷贯耳。你的事我们自然管不了,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们难做。而且你的生死,不在我们,甚至不在皇上,而在你自己。刚才皇上已派公公前来,让我们严加看管,却不能有损淳于掌门的体面。希望淳于掌门好好想想,不要在这枉送性命。”
淳于明看他一眼,只见是一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勉强笑道:“多谢你的良言相劝,但人各有命,你们不必再说,我意已决。”那小伙子又想说话,淳于明喝道:“住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酒呐?快点!”那小伙子叹了口气,跑出去给他催酒。不会端着两坛酒进来,但酒坛却塞不进铁笼,酒碗倒成,于是在铁笼边给淳于明倒一碗酒递给他。淳于明两屁股挪到铁笼边,右手接过酒碗,左手端住酒坛,道:“我自己来。”于是自己倒酒自己喝,不会两坛已喝完。喝完便酩酊大醉,直接睡觉,不必再想什么烦心之事。一醉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