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三天,他醒来便喝酒,喝醉便睡觉。不知不觉,已过五日,但崇庆并未派人来杀他。但淳于明深知,崇庆不会一直跟自己耗着,他顶多宽限自己几天,再迟恐怕谁求情也不行。而齐王和朱淑妍,定在为自己求情,不然自己焉能多活两日?不过为何齐王和朱淑妍不来看自己?苦笑道:想必齐王已雷霆大怒,快恨死自己,定不想来见自己。而自己又对朱淑妍说了心里话,她恐怕不想来面对自己。
第六日,忽来几个文官。说了几句,淳于明便听出是崇庆派来的说客。一直在说皇上待你恩重如山,又是赐婚,又是封爵。王爷对你更是十分看重,非让你当他乘龙快婿。郡主国色天香,如花似玉,知书达礼,落落大方,对你甚有情意。只要你答应,皇上不但立马放你出去,还会重重有赏。倘若你不答应,便被腰斩于市,甚至凌迟处死,何必平白无故枉送性命?
淳于明听着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简直烦的透顶。但已知崇庆派言官前来,是给自己下的最后通牒,也是给双方找个台阶。倘若自己再不点头答应,恐怕死期不远。但自己无意于攻城掠地,身陷皇家泥沼,一旦踏入,永远不得抽身。且不说自己与朱淑妍会不会是堂兄妹,自己对她本没那种意思,强扭的瓜不甜。倘若违背自己心意,岂不等于自欺欺人?虽然自己又多活几日,定是因齐王和朱淑妍给自己求情的缘故,但齐王和皇上对自己,恐怕动机没那么单纯。而朱淑妍……唉!我若并未在皇宫花园看见皇子的襁褓,你对我一番真诚心意,说不定我真已答应。越想越烦,于是他只顾喝酒,对言官的话充耳不闻。醉了,睡了,便什么都听不到。
又过两日,淳于明躺在铁笼里的茅草上,正对着房顶发呆。只听门被推开,进来几个狱卒。一狱卒道:“换岗。”铁笼周边的几个狱卒便坐起身,走了出去。毕竟淳于明在这呆的十多天,极其安分。而且他们也看出淳于明并不想逃,便没再严加看守,而是松松垮垮。该坐坐,该睡睡。甚至还有几个狱卒闲的发慌,赌起筛子。
换岗很快结束,无非是这几人进来,那几人出去。刚换岗进来的几个狱卒,其中一个道:“淳于掌门,你最好不要冥顽不灵,执意寻死。那么娇滴滴的小娘子,要是我,早去娶了。”
淳于明暗道:这狱卒当真不怕死。这些话若被朱淑妍听见,恐怕活剐了他。只听又一人道:“看来淳于掌门心里有人,至死不渝。”淳于明暗惊:这声音怎听着这么耳熟?他这才坐起身,先是全身猛地一颤,后笑道:“是你们。”
原来竟是混通、覃玮、青阳、青云、鸢新恭。青阳笑道:“掌门,我们打昏几个狱卒,把他们扣押起来,穿上他们的衣服。来一招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不过我们可是打听好久,才知你被关在这。”
淳于明疑惑道:“你们不是在朝廷手里?”
青云道:“那日掌门被苗小凰毒昏带走后没多久,慕君公子便带人把我们救了。而且我们把那些留下驻守的官差绑起来,拷问出他们联络京城的暗号。于是我们按照慕君公子的吩咐,一方面把那些官差绑起,嘴塞进碎布,装进大箱子,找一家镖局,把他们都运到广东。另一方面伪装成驻守合一门的官差,与朝廷联络,并打探你的消息。现在煕煌山已没人,弟子们都已来京城,伙夫杂役都被遣散,掌门不必再有后顾之忧,咱们这便走。”
鸢新恭扔进铁笼一套狱卒装,接着拿出一根铁丝,东撬西撬,不会铁笼上的锁便被撬开,又走进来把淳于明手上脚上的铁镣撬开,道:“淳于掌门,暂且委屈你换上狱卒的衣服,咱们悄悄出去。”淳于明笑道:“多谢鸢堂主。只要大家都没事,我便敢逃。”
青云苦笑道:“其实咱们这么一逃,再也回不来。”
淳于明本已穿上狱卒装的上衣,正准备穿裤子,听到他这句话,蓦地停手。
青阳斥道:“说什么呐?只要掌门在,我们在,大家都在,到哪不是合一门?难道非得在煕煌山才是合一门?我们何必还回来?也不看看他们朝廷是怎么对我们的。乔三拜一伙把我们几乎灭门,齐王一伙正欲把我们灭门。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想利用我们,我们才不上他们的当。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青云急道:“我只是一句感慨,并无它意。其实我也过够现在的日子,整日提心吊胆,还不如找个地方安生太平几年。掌门,咱们走吧。”
几人见淳于明迟迟不动身,不禁心下焦急。青阳催促道:“掌门,咱们出去再说。不然待会被人发现,我们恐怕都会身处险境,难以脱身。”
覃玮道:“是啊,别婆婆妈妈的。大丈夫当死如泰山,你死在这未免太过轻于鸿毛。而且毫无价值,匹夫之勇,意气用事。”
混通道:“不错,你他娘的能不能快点?现在可是在京城大营,牢房外便是两万御林军,你是不是想让我们陪你一起死?”
淳于明被他们催得不胜其烦,只好穿上狱卒服,跟着他们走了出去。原来自己正被关在一个铺天盖地大军营的身后,是座废弃的小院。往里面放个铁笼,便成牢房。门口并无人把守,毕竟混通几人,便是来把守淳于明的。
淳于明跟着他们离开小院,左拐右拐,东拐西拐,走的都是无人的小道,不会便拐出这片废弃的庄园,而庄园外三面都是一览无余的开阔地。
不过这时十几个狱卒骑马在前引路,身后跟着数百骑马的皇差,还有一辆金黄帷幕的四马大马车,车边还有文官、武官骑马陪同,朝着庄园而来,也是朝淳于明等人而来。
鸢新恭道:“看这阵势,起码得是朝廷大员,或王公贵族。”混通道:“管他是什么,今天爷爷没空理他们,咱们快走。”几人急忙往相反方向而去,却忽听有人喊道:“什么人?给我站住。”
淳于明扭头一看,竟是狱卒头子快马加鞭带四五十骑而来。淳于明暗慌,狱卒头子可是不管哪个狱卒都认识。他若看到自己几人,便一眼能看出自己几人是冒充的。急道:“快走。”
几人忙展开轻功而去,不过后面的骑兵还在紧追不舍。青阳青云跑着跑着,逐渐掉队。以他二人的功力,暂时还跑不过马。不到十里,便已被追上,被骑兵们团团围起。淳于明无奈,只好回身相救。却听覃玮道:“淳于公子,你别去,让我们去。我家公子已吩咐,你不便对你们朝廷出手,让我和混老五、鸢堂主代你出手。”淳于明甚是感激,道:“多谢三位。”
混通、覃玮、鸢新恭皆淡淡一笑,杀了回去。三人武功甚是高强,虽在淳于明面前称不上绝顶高手,但在这些骑兵面前,当之无愧的称得上绝顶高手。青阳青云与他三人里应外合,内外夹击。东踹西踢,南掌北拳,不一会便把这四五十骑兵,全都打落下马,哎呦大叫。
五人还抢了六匹马回来,淳于明跃上一匹马。混通道:“走。”六匹马驰骋往北。
不过身后马蹄声震响,大地都开始颤抖,只见数千骑兵朝自己追来。鸢新恭叫道:“不好!京城大营里的御林军定是得知淳于掌门逃走,已然出动,我们快走。”几人齐喊:“驾!”疾速奔去。
六人在前面跑,数千骑兵在身后穷追猛赶,已奔二十多里。淳于明道:“不行,我们得分开走,不然谁都走不了。”
混通道:“覃老六,你往东,我往西。鸢堂主,青阳老弟,青云老弟,你们三个继续往北。臭小子,你……你自己看着办,我们在河谷山等你。”他话音刚落,各人都已按他的安排,调转马头,四散逃去。淳于明想了想,往西北而去。
后面的骑兵见他们分散逃跑,立马分散追来。毕竟他们可不知到底哪个狱卒是淳于明,只好都追,不能放过一个。淳于明见追自己的骑兵已剩数百骑,不过他们骑的马都是军马,自己这马好像不知临时从哪找来的马。总觉跑不快,身后的骑兵已越追越近,很快已到弓弩射程之内。身后一人大喊道:“再不束手就擒,我们放箭了。”
淳于明转身一看,数百骑兵皆已拉出弯弓,正在朝他瞄准。他不想出手,毕竟他其实心里对朱淑妍、齐王、崇庆有愧,岂能再伤害他们的人?但正在他沉思之际,忽听后面一骑兵喊道:“放箭!”
“嗖嗖嗖嗖嗖嗖……”数百只弓箭登时朝淳于明射来。淳于明看着漫天的箭矢,笼罩自己周身数丈,简直避无可避。急忙双足一点,踩着马背往上纵跃。等他刚刚跃起,身下刚骑的那匹马,便已身中数十箭,嘶嘶长叫两声,滚出半丈许,中箭而死。
淳于明暗暗心惊,幸好自己躲得快,不然恐怕便跟这匹马下场一样。他当即不再多想,拔足狂奔,往西北逃命。
淳于明此时内功造诣,恐怕已无人能比。不但高强,而且深厚。再加上他已练会纵云术,虽还未登峰造极,但已七七八八。如御空而行、足不点地一般,转眼奔出六七丈,登时甩开身后那些骑兵三四丈。而淳于明一心逃命,只顾着往前奔行。毫不停歇,用尽全力。按照纵云术的法门,调整呼吸,留气使力。奔出六十里外,虽大口喘气,却比之前他扛着慕君逃出皇宫,跑了三四十里便气喘吁吁,强了很多。
淳于明辨明方向,转西北往东北,直奔河谷山。路遥知马力,也能知人力。淳于明虽在六十里外,才甩掉那群骑兵,但心里已十分得意,毕竟可是军马。见身后并未追兵,也无任何声息,便些许放慢脚步。不过还不足五里,便又听到马蹄之声。只是这马蹄声并非从身后传来,而是从面前传来。细细听去,不足十骑。淳于明弄不清楚来者何人,毕竟不可能这条路只自己能走,数万万人都能走,谁知来的是谁?于是为了安全起见,几个跃步,躲进路边一棵大柏树上,隐藏在树叶后。
过没多久,便见十二匹高头大马,载着十二位江湖豪客打扮之人,奔袭而来。等到近前,只瞧十二人衣着各异,容貌各异,十男二女。其中两个男的已满头白发,其余八个皆四五十岁。两个女的一个头发黑白相间,看来岁数已不小,另一个四十来岁。十二人皆往南疾行。
可这当口,从南边又响起一阵马蹄声,却好似只有一骑。这十二人其中一男子道:“大哥,二哥,有人过来。”头发最白,脸有粒粒白斑,獐眉鼠目的那位老者道:“不足为惧,来的只是一人,随手杀了便是。”淳于明暗自心惊:倘若来人只是一位过路人,难道他们遇到便杀?
而南边树林中已隐隐约约出现个人影,骑着一匹黝黑发亮的大马,霓裳羽衣,却披头散发,想必是纵马疾奔,头发被吹乱,但显然是位女子。那女子的大马脚步很快,几眨眼的功夫,已距这十二人不足十丈。但那女子并未停歇,而是调整马头,微微向正北,想绕过这十二人。但这十二人中有一位肥头大耳的男子道:“四姐,八姐,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且穿着凤衣凰袍,想必是中原朝廷公主。你俩不是向来喜欢吸小姑娘的血,现在可一饱口福。”
那四姐是那位头发黑白相间的老妇。八姐是位眉头紧窄,下巴很尖的妇人。八姐道:“四姐,是我出手还是你出手?”四姐道:“你的轻功向来比我好,还是你出手,我未必撵的上那小姑娘的骏马。”八姐道:“四姐说笑,我的轻功岂有你好?但四姐既然有命,我便班门弄斧,献丑。”话音刚落,足尖一点,身子已从马上斜着飞了出去。翻身落地后,脚尖又是轻轻一点,转眼已连跨七个大步,奔出竟有十丈之距。淳于明暗道:这女子的轻功果然有其独到之处。虽踏的步数稍多,每次跃出的距离也不太远,却速度极快,而且越来越快。这倒是跟马赛跑的好轻功,后劲十足。而常人追马时,一般先全力以赴,却不免慢慢疲累放慢脚步,反而离马越来越远。
眼看那位八姐步数减少,每步距离加远,已离那骑马姑娘越来越近。开始的时候距离三十来丈,毕竟那位骑马姑娘一直在纵马狂奔,而八姐还与随行几人说了几句话。这当紧,那骑马姑娘自然与他们拉开距离,从十丈变为三十丈。可八姐从展开轻功后,一丈、两丈、三丈的慢慢缩短距离。终于在百丈以后,跳上那位姑娘千里挑一的骏马。八姐蓦地从后腰掏出一把双环羊刀,顶在那花容失色的姑娘喉咙上。顺便抢过马绳,调转马头,驾马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