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沿着官道大路从鲁地走到冀地,自然遇不上什么强盗。再加上众人虽是商贾打扮,却腰带佩剑,恐怕遇到强盗,强盗也不敢贸然招惹他们。晃晃悠悠走了三日,已到沧州。沧州并非大郡,但城中江湖刀客、剑客、乞丐倒是不少。仔细一打听,原来丐帮、神农帮、沈家庄、五绝门、断魂一刀帮等江湖帮派都在此设有分舵。而武林门派基本只有总舵,比方说合一门、云韶庵、天音观、寒苍会、凌山门。沧州离京城、天津卫、济南、石家庄都差不多四五百里,具有重要战略地位,方便打听京城、天津卫、冀地、鲁地的消息,传给南方。所以各大帮派才都会在此设立分舵。
淳于明等人找到一家客栈,开好房间,在楼下吃饭,而朱淑妍和有些女弟子回房里吃饭。淳于明点了壶酒,自斟自饮。看着悠闲潇洒,心里却直犯嘀咕,寻思:离京城越来越近,皇上让我面圣,无非是谈让我效力一事。君无戏言。倘若我答应,只能遵守承诺。倘若不答应,恐怕我便会步马国邦的后尘,成为朝廷的敌人。且我此番进京,有意告御状,预计皇上和齐王会以此为契机,与我交换。我若不告,也不知皇上和齐王会不会对乔三拜出手。而玄空大师和正虚道长,意是让我保全自身即可,不必去杀人放火。我若答应朝廷,难免身不由己。可下山已近二十天,竟无一点慕君和安素素的消息。难道她俩已回金国?不过丐帮弟子遍天下,神农帮虽是中原第一大派,但在金国没什么势力。丐帮都未打探出消息,莫非这二人遇到什么意外?
忽听前桌一位江湖刀客道:“你们听说没有,化融妖功重现江湖。在天津卫南边三十里,有数十个好手被吸干功力,变成一张人皮。”
淳于明暗惊:听慕君说,化融神功被申屠武霸带人夺回轩月洞后,已被轩月圣教副教主春秋逍遥借观阅之名窃走,近十年下落不明。申屠武霸还未把化融神功熟记于心,只有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化融神功。倘若在世,恐怕也练不成。而慕君当时年幼,一心修炼混罡归元气,此功她见都未见过。若真如慕君所说,那使用此功的,定是春秋逍遥。
只听那人同桌一人道:“是啊!死状简直惨不忍睹,定是化融妖功!估计正是魔教少主慕君下的毒手。”淳于明暗自摇头。
又一人道:“我猜也是!魔教之所以被称魔教,起初正因此功。吸了不少武林高手的内力,化为己用,与抢劫毫无两样!”阿甲道:“可慕君来中原少说数月,从未听说他使过此功。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阿乙道:“你的意思是……另有他人?”阿甲点点头,道:“我看像!慕君倘若当真练成此功,何必一直不用?”阿丙道:“莫非他想留着以后面对高手时,出其不意?”阿丁摇头道:“不可能!若慕君真这么想,为何用此功去杀数十个江湖好手,又不是江湖高手?”阿乙想了想,道:“说不准。不过咱们顾帮主,命咱们务必打探到慕君和安帮主的下落,但江湖上却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慕君和安帮主好似人间蒸发。”
淳于明暗道:他们竟是神农帮的人。
阿甲道:“你们说会不会慕君和安帮主遇到什么意外变故?北上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二人都被别人制住?毕竟魔教少主放个屁,都想让全武林知道。他抓走安帮主,一路招摇过市,岂会一点风声都没?”阿丁道:“说的是!你们觉会不会与化融妖功重出江湖一事有关?”阿丙一拍桌子,道:“极有可能!我曾听咱顾帮主偶然提起,化融妖功被魔教副教主春秋逍遥窃走。而春秋逍遥已近十年下落不明,莫非他找个无人知道的地方,一直在练化融妖功,最近刚妖功大成,重出江湖?”阿乙道:“纵然是春秋逍遥,可他为何要对慕君下手?”
阿甲道:“当然是为教主之位!谁不知申屠武霸当魔教教主时,教内汉人全已被杀,替换的都是满人。而他们最初为掩人耳目,以免闹大动静,别旁人知道,所以都起一个汉人名字。而春秋逍遥既能当魔教副教主,绝对不是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然申屠武霸岂会重信于他?我猜春秋逍遥也是满人。现如今满人只有魔教这一个江湖帮派,谁能当上魔教教主,便是金国大汗的把兄弟。荣华富贵,金钱美女,享之不尽。他春秋逍遥,岂能对魔教教主之位不动心?”
阿丁道:“你要这么说的话,确实极有可能。春秋逍遥妖功练成,此番重出江湖,便是为魔教教主之位。毕竟慕君还是少主,并未正式继任魔教教主。按他们的教规说,现在等于没有教主。而魔教向来教内武功第一者,为魔教教主,不讲什么德和品。按程典的话说,就是有才无德即可。下毒暗害,阴谋诡计,为争夺教主之位,他们魔教无所不用其极。”阿乙道:“那你们觉得,慕君是不是春秋逍遥的对手?”阿丙摇了摇头,道:“我看我们还是去天津卫走一趟,在这纸上谈兵毫无用处。万一能打探到什么消息,也好禀报帮主,让他早作打算。”阿甲、阿乙、阿丁都站起,阿甲道:“走!”扔下二两银子。四人便走了。
淳于明当即想追去,却忽觉倘若神农帮、丐帮、沈家庄、五绝门、断魂一刀帮都打探不到消息,自己去有何用?而且自己倘若要去,诸位师兄师姐和郡主岂能不随自己而去?一行人这么扎眼,能打探到什么消息?今日天色已晚,马上便是入夜。反正沧州离天津卫也不远,明日一大早快马加鞭,下午便能到天津卫。站起身道:“小二,结账!”扔给小二五十两银子,算是所有在楼下吃茶饮酒合一门弟子共需的花费,便即上楼。
但刚到楼上,却见朱淑妍走出房门。只听她道:“正好我要找你。你若无事,不妨陪我去练会琴?”淳于明想了想,道:“可以!不过晚上得早点回来,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路。”朱淑妍有些讶异,道:“为何又要着急赶路?”淳于明道:“说来话长!我在楼下等你,咱们边走边说。”随即下楼。
朱淑妍内力越来越强,平时拎不动的沉香木琴,现在可随意提在手里。回房取出沉香琴,便关上房门,下楼找到淳于明。淳于明本想去驾马车,朱淑妍却道:“不必麻烦,现我已有内力,骑马无碍。”淳于明没说什么,二人骑马离开沧州。
来到城北二十里外一大片荒寂树林,二人勒马停住。淳于明从马鞍口袋里取出毯子,给朱淑妍铺下。她盘腿而坐,把琴放在腿上,却未弹起,而是想起一事,问道:“你还没说为何又要着急赶路。”
淳于明道:“为调查一件事。”朱淑妍道:“莫非又是木掌门的事有线索?”淳于明摇了摇头,道:“不是木掌门的事。”朱淑妍道:“那是?”淳于明叹口气道:“其实是安素素和慕君的事。”朱淑妍略微错愕,稍许片刻,脸上却带怒色,道:“你还忘不了安素素?别忘了她现在是谁的人,而且心里也没你。”淳于明一愣,道:“说什么呐?这些还用你提醒?我能不知安素素和顾大哥的事?”语气稍微重些。朱淑妍呵道:“你这什么口气?是在跟本郡主说话?”淳于明苦笑道:“行行行。郡主大人在上,小人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小人一马。”
朱淑妍更怒,道:“少给我来这一套!平时我都不跟你计较这些皇家礼节,但你刚才是冲我发火?”淳于明道:“我没啊。郡主。您不是要练曲?那您练。我去打会盹。”说着走到树旁,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朱淑妍越看越怒,他还不想理自己,搪塞自己。气的随手拨动琴弦,弹奏秋月映泉剑琴曲,想给他点厉害。却刚到第三段落,转音越来越快,拨弦越来越快。忽然“铮”的一声,琴弦断了。
淳于明不禁睁开双眼,而他刚才一直有些胸下烦恶,深知朱淑妍弹奏的秋月映泉剑琴曲,发出的内力已越来越强。不过他还能忍,并非清丰弹奏时,蓦地昏阙,毫无征兆。淳于明刚想开口,问她有没有事,猛听数多嘈杂的脚步声朝自己而来,忙道:“有人!”朱淑妍也已听到,道:“怎么办?”淳于明正待思索,还未回答。倏忽间,几人翻身跃来,全是江湖豪客装扮。
为首一满脸横肉的大汉打量淳于明和朱淑妍几眼,问道:“你们是何人?大晚上的不在家好好呆着,来这弹什么曲?听的大爷甚感烦闷,昏昏沉沉。”话音刚落,随行的二三十人便已赶来,皆身带大刀。
淳于明反问道:“你们是何人?”那人道:“我们是什么人不关你事!你们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荒郊野地的所为何事?”淳于明道:“如你所说,我们在这干什么,也不关你的事。”那人身旁一人怒道:“小子。敢这么跟我们大哥说话,你……”
那人摆了摆手,心道:这姑娘人间绝色,仪态万千。青年身形飘忽,英气逼人。孤男寡女敢深夜在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之地,练什么曲子,想必心有所仗。且看到己方这么多凶神恶煞之人,却泰然自若,估计大有来路,说不定也是江湖中人。一摆手,道:“捉拿合一门弟子要紧,别管他们,我们继续赶路。”带人就走。
“慢着!”淳于明喝了一声,道:“你们要去抓谁?”那人忽杀气四溢,道:“看来你已听见,那便留你不得。”蓦地抽刀而来。淳于明此时并未带任何兵刃,却想起清丰的话,心中有剑,何处都是剑。他随手抓起地上一些土格拉,往那人脸上一扔,正是一招“金玉满堂”,而平时是用剑刺人面门的一招。
那人刀光一闪,把土格拉全打落在地,破口大骂道:“卑鄙!还想迷老子眼。”抽刀再来。淳于明略感诧异,这人武功可比沙通天高得多。虽土格拉出手后便成粒粒土块,劲道大减,远不如石头来的凌厉,但这人刀光一挥,即把击去的粒粒土块挥落在地,看来武功也着实厉害。
见这人挥刀而来,淳于明忙侧身躲过。一指点出,使出一招“撩剑式”击向他的左肋,却带有“嗡嗡嗡”的破风声。那人急忙纵身退后,惊讶道:“原来是高手!兄弟们,一起上,给我活劈了他!”与他随行的都是习武中人,自然看得出眼前这青年一招逼退他们老大,武功想必十分高强。纷纷抽出大刀,扑杀上来。
淳于明故技重施,又抓起地上的土格拉,连使“金玉满堂”。以内力击发的土格拉,砸了那些人一头,当真有点“金土满头”的意味。而那些随行之人有些功力较浅的,直接被砸的满头血包。
那老大喊道:“二弟,这小子武功深藏不露,你去对付那个女的。”淳于明顿知他们打算制住朱淑妍,来要挟自己,忙鬼魅一闪,已到朱淑妍面前,而那二弟还在原地刚欲杀向朱淑妍。众人脸色大变,这人一闪竟有数丈之远,当真匪夷所思。其实并非一闪有数丈,而是淳于明动作太快,一气呵成。看着好似足不点地,御空而飞,一跃而成。
那老大武艺高强,见多识广,自然能看出淳于明是因轻功极快的缘故,并非是因轻功极高的缘故。纵然是横向因素,并非纵向因素。但那老大深知轻功能这般快的人,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不论是他们其中哪一个,自己都不是对手。急喊道:“这小子果然是高手,快撤!”
淳于明若非知他们要对合一门发难,说不定便放过他们。但既知他们是为抓合一门弟子而来,岂能放跑他们?捡起地上的土格拉,朝那些人身后穴道上打去。
“嗖嗖嗖”之声不绝于耳。不少人被封住穴道,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淳于明见那老大老二跑的倒是挺快,几眨眼已奔出数丈。而把朱淑妍一人留下,深怕不安全,便没去追。走上前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人道:“大爷,我们只是过路人。您就把我们当个屁,放了我们。”淳于明道:“想让我放你们并非不可,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立马放人。”一人喊道:“大爷,我们是神农帮的人,也是中原武林人士,咱们都是同道。”淳于明一惊,难道顾大哥要对自己不利?
却听朱淑妍道:“撒谎!你们定是魔教之人。”一人惊呼出声,道:“你怎知?”朱淑妍冷笑道:“因我看见你们身后的小辫子。”淳于明忙瞧向他们身后,刚才自己没注意,只见他们中果然有人留着满人辫子。心想:朱淑妍果真心细如针。但慕君为何要为难合一门?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一人道:“当然是我们教主!小子,你最好快放了我们。不然等我们大哥搬回救兵回,你小子可跑不了!”淳于明暗自疑惑:教主?魔教现如今不是只有少主?难道……惊道:“你们是春秋逍遥派来的?”
有几人大惊失色。一人喝道:“你小子怎知?”淳于明道:“因我知现在魔教没有教主,只有少主。你们既说是教主派来的,定不是慕君,而是另有他人。而现在敢称自己为魔教教主的,恐怕只有重出江湖的春秋逍遥。”
一人叫道:“你小子怎什么都知?我教主重出江湖才短短数日,你消息怎这般灵通?”淳于明暗笑: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神农帮消息灵通。喝道:“说!春秋逍遥为何要让你们抓合一门的人?”
一人破口大骂道:“因合一门有个狗儿子掌门,杀我金军,私通本教叛徒。你最好快些放了我们,不然等我们教主来了,连你一起杀!”淳于明暗道:本教叛徒?不会指的是慕君?道:“你们把你们少主怎样了?”
一人骂道:“你他娘的怎这么多问题?你到底放不放我们?”淳于明道:“等我问完便放,快说你们少主在哪。”一人骂道:“老子不知!谁知那叛徒逃到哪去?但幸亏他跑得快,不然被我教主抓到,定按教规处以极刑。”
淳于明心下稍安,原来慕君并不在他们手里。可现在魔教发生变故,慕君竟成魔教叛徒,恐怕金国她已回不去。怪不得江湖上没有她的消息,估计她已藏了起来。道:“那天津卫数十条人命,是否也是你们干的?”
一人道:“不错!那些都是本教叛徒,理应处死。不是!你问完没?可以放人?”朱淑妍冷笑道:“就你们这些贪生怕死,大刑都不用伺候,什么都已招认清楚之人。回去后你们的魔教教主,会饶了你们?”一人道:“这就轮不到你操心!只要大爷有命活着离开这里,谁他娘的还回圣教找死?”朱淑妍呵道:“我看你们现在便是找死!淳于掌门。他们都是满人,留着都是祸害,杀了他们。”
一人叫道:“淳于掌门?难道这小子便是我们要杀的狗儿子?”淳于明大怒,道:“你们是不是真不想活了?”一人忽求饶道:“爷爷饶命。我们都是迫不得已,服了春秋逍遥的九虫脑神丸。倘若每年中秋不服解药,丹中尸虫便会破壳而出,钻入脑内。神智疯癫,六亲不认。见人就咬,见血就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朱淑妍冷笑道:“那把你们关在一起,倒是处置你们的好办法。明年中秋,你们就相互好好吃顿大餐。淳于掌门。这些人的话可都信不得。你若放了他们,定是放虎归山。且不说会不会再来对付合一门,恐怕他们迫于服的毒药,还会继续效力魔教教主,谋害中原武林之人,难道这是你想看到的?”
一人骂道:“臭娘们!看着跟天仙似的,骨子里却这般恶毒。真他娘的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女妖怪!你要敢把我们关在一起,等着看我们毒发。爷爷定想办法逃出来,把你吃个干净。”
朱淑妍怒道:“你竟敢骂我!”四下瞧瞧,发现只有沉香琴能做武器,蓦地拎起走去,一下拍那人脑袋上。那人霎时鲜血横流,脖子一歪。而朱淑妍已有内力,加上沉香木琴颇为沉重,少说得有四五十斤。其实那人莫不是被点中穴道,早已躺地而死,头盖骨被砸的稀烂。
朱淑妍见这人头破血流,脖子一歪。怒气登时一扫而空,吓一大跳,往后大退两步,惊慌道:“你……你没事吧?”那人再也无法回答她,已气绝身亡。
众人大惊。有人叫道:“快想办法冲破穴道,不然待会这臭娘们非把我们全杀了!”朱淑妍又大退两步,惊道:“我……我把他杀了?”双手霎时脱力,沉香琴摔在地上,翻个滚,琴下竟全是鲜血。朱淑妍看见后睁大双眼,一想起自己竟杀了人,突然一口气没缓上来,倒在地上,昏阙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