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城之西南
莫相离2025-07-02 20:482,968

因曹老太太突然发病,让早打算来南窑的明洋直到今日才动身。老太太这几日已能下地走路了,江家每隔两日便来看诊,一想到江家,明洋心里总是有些骚动。

  

  城南五月的午后,一片安逸。阳光和煦的让人有些飘然,不时的几许暖风又吹得人微醉。天很低,大块的白云缓缓缓慵懒的散着步,身后零零散散的小云朵不紧不慢的尾随着,配合着人间此刻的和谐。

  

  苍穹之下,几缕浓烟腾空而起,这是“南窑”开始烘炉了。

  

  潢南之南盛兴烧陶制瓷,大大小小十几家窑厂午后同时起炉,场面煞是壮观。也不知从哪年起,人们便管城南的西边一带叫为“南窑”,“南窑”的当家人符六爷执掌着最大的两间官窑,在潢南颇具威名,被众商家共举为商会二当家。久而久之,潢南的老百姓便把符家的窑厂称作“南窑”。

  

  曹四爷二十年前便和符家指腹为婚,早早就为明洋定好了亲事。

  

  此刻在符家窑厂外,主仆二人正一前一后走着。

  

  “晚上人家要留咱吃饭,你小子可别再喝多喽。替我,也替人家流苏长点儿脸!”

  

  一提流苏,长顺赶忙快走两步对明洋谄笑道:

  

  “少爷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今儿个我铁心一滴酒不沾了!嘿嘿,少爷,要是见了符小姐您可得帮我多说两句好话呀,上次……”

  

  流苏是符家大小姐符雨的贴身丫鬟,长顺对其一片痴心,而小丫头对后者也不排斥。

  

  正月十五那日,明洋带着长顺前来拜访,晚上长顺被符家的几个工人给灌多了,又和大伙耍了会儿钱,被几个工人把钱袋唬弄了个空空如也。输红了眼的长顺酒醒了一大半,就在前院又哭又闹耍起了酒疯,自己让人看了笑话不说,还把连累着明洋遭了好些口舌。

  

  好在符曹两家几十年的交情深厚,明洋和符雨又是婚约在身,两家人也就嘻嘻哈哈一阵便把此事忘得差不多啦。倒是明洋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这次还敢带长顺故地重游,也是有所考虑的。一是长顺是自己的长随,遇事挺身而出毫不含糊,对自己忠心不二自不必说,再者也是因为那流苏小丫头,要是不带长顺来,真要拆散了鸳鸯自己可就做下大孽了。如此一想,长顺还真是非带不可了。

  

  二人说话间,便到了窑厂门口。

  

  护院春生正在窑厂门口抽烟,眼见这主仆前来,赶忙把烟一掐,抻起袖头囫囵擦了擦脸便迎了上去。

  

  “诶呀!明少爷,您咋这时候来了呢!”

  

  “我们啥时候来还得先知会你一声啊?”

  

  长顺抢先噎了春生一下。

  

  正月十五那夜就是春生领人把长顺赢了个精光,后者一直耿耿于心。

  

  明洋闻言,厌恶的拍了长顺后脑勺一巴掌,后者当即被震得直咧嘴,春生见状,面容憨厚的嘿嘿一乐:

  

  “明少爷,我家六爷昨个儿还念叨你呢,没成想今个儿你就来啦!”

  

  “哈哈哈!对了春生,六爷在家没?”

  

  “在家呢!这会儿在彩坊看着上釉呢!”

  

  明洋点了点头,径直往窑厂里走去,长顺拎着两盒果子赶紧跟了上去,擦肩而过间,还不忘怨恨的瞪了春生一眼。

  

  ……

  

  时值端午,符夫人早就开始张罗着泡粽叶和糯米了。

  

  明洋从小便爱吃符夫人包的粽子,而自己家的总是吃两口就扔一边去了,说不如六婶包的好,六婶包的有颗大枣。四夫人闻之,硬是将两颗大枣包进了粽子,明洋却还是不买账,说没有符家的枣甜。这可四夫人气得够呛:

  

  “你个熊孩子,明儿个给你六叔当养老女婿去吧!”

  

  往事一经念起,明洋心中总是生出一丝暖意,两家的粽子,分明是两份母爱。符夫人心地善良,因大儿子符天武十二岁就被送到东洋读书,从小便对明洋这个“未来姑爷”当儿子一样看待。

  

  晚饭自然丰盛。

  

  明洋看着眼前的八冷八热八碟八碗,外加一套永乐青花竹石芭蕉小碗,一套青花釉里红酒杯,心知这是符家待客的最高标准了。

  

  符雨给一桌人都满上酒,符夫人笑呵呵的端上一大盘粽子和一碗白糖。符六爷清了清嗓,端起精致的釉里红杯笑眯眯的说道:

  

  “明洋啊,你今儿个来的正是时候!正赶上你六婶新包的粽子!”

  

  一旁的符夫人笑着接言道:

  

  “可不是嘛!明洋打小就乐意吃咱家粽子,就因为这个,还把四嫂子气够呛呢!明洋啊,先吃两个粽子再喝酒,咱自己家人没那么多滥讲究!”

  

  明洋乐呵呵点头回应,起身端起酒杯,给符六爷和符夫人敬了杯酒,符雨和一对孪生姐弟符春符礼也跟着饮尽杯中酒。

  

  饭厅里其乐融融,棕香四溢。

  

  符雨给明洋剥了个粽子,蘸好糖放进碗里,一旁的二小姐符春见状,笑嘻嘻的言道:

  

  “明哥,瞧瞧我大姐对你多好呀!你啥时候来提亲呀?”

  

  未等明洋开口,符雨的小脸便红了一片,故作愠态的说道:

  

  “你个小丫头咋啥都懂!这一桌子菜还不够你堵嘴?”

  

  众人闻之,哄堂大笑,符雨更是羞得双手捂住了脸。

  

  明洋此刻觉得气氛温馨满满,符家人从小便把他当自家人看待,而符雨和他青梅竹马,二人早已郎情妾意,只待良辰。

  

  符六爷满面红光,又自斟自饮了一杯,朗声道:

  

  “明洋啊,你看看,连我这小闺女都替她大姐着急了,明儿个回去呀,就跟你老子言语一声,赶紧把轿子抬我家门口来吧!”

  

  符礼刚把一块肘子肉塞进嘴里,就被符六爷的话逗乐了,差点把嘴里的肘子一口喷出。明洋应和着符六爷,看到符礼的动作如此滑稽,不禁笑出了声。

  

  符雨此刻两腮通红,见弟弟这般狼狈,也紧抿着嘴唇笑着侧过脸去,一双半月明眸亮晶晶的,双手紧紧攥着拧成了一绺的手绢。

  

  明洋看着身旁的佳人,心里忽的生出了“得妻若此,夫复何求”的感慨。随即咬了口蘸满白糖、晶莹莹的粽子,瞬时满口清香粘甜无比,这味道仿佛穿越了二十三年的岁月,把从小一幕幕的温馨回忆都穿连起来,如跑马灯般在其心中演绎着……

  

  此刻在符家厢房里,长顺正和几个符家长工胡吃海吹,唠得极为火热。

  

  春生稍带着些许醉意端起酒杯,一把搂过长顺说道:

  

  “大兄弟啊,都小半年了还生老哥的气呐?大老爷们儿的别这样,一会儿咱哥几个再支一局儿,老哥给你拿几个钱儿,咱哥俩儿凑一股一起乐呵乐呵,行不?”

  

  酒真是个好东西。

  

  俗话说杯酒泯恩仇,一听春生这话,酒劲大涨的长顺心里瞬时敞亮了,一对小眼睛贼溜溜的一转,咧嘴一乐:

  

  “老哥你说啥呢,兄弟我是那小心眼儿的人么!来!这杯喝完咱就支局儿!”

  

  “大把式”韩宝林看这二人像是和好了,嘿嘿一乐,接言问长顺道:

  

  “顺子啊,老哥问你,你那钱攒的咋样了,准备把流苏娶走啊?我们这可有别的小兄弟一直惦记着流苏呐!”

  

  “大把式”的话惹得一屋子大笑,长顺挠挠后脑勺,嘴角朝上一歪正欲开口,一旁的上釉师傅老张又扯着嗓门讥笑道:

  

  “顺子,莫非你已有家室了?难道准备把流苏娶了做小的?啊哈哈……”

  

  众人笑得更欢,纷纷开始取笑长顺,借着点酒劲,言语里都略带了几分低俗的戏谑。长顺此刻心情大好,也和工人们有来有回的逗乐着。

  

  ……

  

  月上桂梢头,人约黄昏后。

  

  符雨伏在明洋怀中,言语里充满了丝丝依赖:

  

  “明哥,你想啥呢?为何今晚看你有些不爱说话?”

  

  明洋凝望着怀中佳人,怜爱的牵起那只熟悉无比手,紧紧贴在心口,慢悠悠的荡着秋千,说道:

  

  “我一直在想啊,明儿个回去咋跟我家老爷子说呢。”

  

  “跟曹四伯说啥?”

  

  明洋微微一笑:

  

  “说咱俩那事儿呗!”

  

  符雨闻言,忽的挣脱牵着自己的手,敲打了明洋的胸脯几下,娇声说道:

  

  “你猴儿急啥呀,我爹还能把我嫁到别人家去呀?”

  

  乱红吹过秋千去,几片桃花瓣夹带着一丝甜香落到了符雨额头。明洋捏起一片桃花,贴在符雨的脸蛋上:

  

  “我是怕再过些时日,你变成满脸花花儿,到时谁还敢娶你呀?”

  

  符雨故作愠色的取下脸上的花瓣,忽的塞进明洋嘴里,边塞边笑道:

  

  “你满嘴烂桃花!”

  

  符雨衣袖间暗香盈盈,明洋闻着很是惬意,反而不挣扎了。

  

  繁星夜垂,一道弯弯的“峨眉月”挂在西边的星空,洒下清丽的月光落到明洋的青衫上,明洋抬头望着这璀璨夜空,不由诗意盎然。

  

  花好月圆夜,落花寂寞,流水也缠绵。

  

  月光中的南窑,如流水般婉转。

继续阅读:第十七章 风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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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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