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愉快的气氛戛然而止。所有人脸上的欢喜表情瞬间凝固。
符六爷有些惊愕的看着明洋,一时竟无语了,心合计这小子莫非真着了哪门子的道了?曹四爷彼时正沉浸在温馨气氛中,听罢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心火四起,怒不可遏把茶碗摔了个细碎,抬手便一巴掌朝明洋打去。
哪知明洋竟机敏的避开了,曹四爷本来咬牙切齿使了个大劲,却无处着力当即扑了个空,撞到明洋的椅子上跌倒在地,表情瞬间苦不堪言。符六爷和符雨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弄得直懵,父女二人皆冲过来想要扶起曹四爷,不想刚把后者架住,曹四爷便十分痛苦的嚎叫了一声:
“别动!腰!腰……”
符六爷反应过来,曹四爷这是寸劲之下闪了腰了,赶忙招呼春生和长顺过来帮忙。方才闪躲到一旁的明洋见情况不对,也蹑手蹑脚的凑了过来,只见曹四爷满头大汗,龇牙咧嘴的正狠狠瞪着自己。
“你这个逆子!逆子啊!额……”
曹四爷仍旧十分愤怒,又要抬手去打明洋,不想却抻动了腰当即觉得一股剧痛,全身瞬间如烂泥般堆了下去,酸痛难当没了一点力气。
符六爷赶忙一面劝着曹四爷,一面当机立断的招呼众人,一起把曹四爷抬到后屋去了。
……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未完全缓过神来。
明洋呆呆坐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摔碎的茶碗,内心一片茫然。符雨一双小手仍在颤抖,惊魂未定的站到明洋身旁,轻声试着问道:
“明哥,你今儿个咋会说这样的话呀?”
明洋并未做声。忧虑、愧疚、爱恋种种情绪一起萦绕在心间,百转千回。他知道她是自己一见钟情的江雨晴,他知道他是一意孤行的曹明洋,他知道这是逆世的爱恋,他更知道他会背弃所有向她的心靠近。
明洋忽的心头一酸,一把搂住符雨的腰,将脸紧紧埋在她的身前,竟大哭起来。
符雨被明洋的举动吓了一跳,却并未抗拒,反而温柔搂住明洋的头,两行清泪也缓缓流落。她不知道明洋为何而哭,更不知道他今日的举止为何如此反常,她只知此刻明洋伤心至极,她只觉此刻自己心疼不已。
五月烟雨凄凄蒙蒙,符雨望着庭院里的散落的梨花,泪遮迷了双眼。
梨花沾雨,佳人落泪。谁人留心谁人怜?四下苍茫悄无言。
……
曹四爷意外受伤,让曹家店上下都忧心忡忡,给曹四爷看诊的,自然是深得曹家全家人敬重的李树仁,惟独明洋对其有些冷淡。
明洋懒洋洋的坐在躺椅上,眼神空洞。庭院里的桃花开的正好,明洋却根本无心赏玩,这两日牢牢占据他心头的,是曹四爷的伤势和江家的动向。安平拎着一壶茶,慢悠悠的走到另一张躺椅前坐下,和明洋有一句无一句的闲聊起来。两人一来二去的就聊到了江家,让明洋有些意外的是,安平和家里其他人相比倒是有些另类,似乎对江家没多大的成见,这让明洋顿时对其热情了许多,从爱搭不理变成了侃侃而谈。
“少爷,你要是觉着心里打结,偷摸去牢里探探江雨城也是无妨的。”
明洋一怔,安平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其惊讶不已。
“哦?我去探他做什么,又没多大交情。”
话刚从嘴里说出去,明洋就觉得有些违心,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便对江家的每个人都感到亲切。此时的话,分明是在掩饰着什么。
安平被噎了一下,反而意味深远的一笑,没再多说。
二人又闲扯了一会,安平便起身去前院车场了。明洋独自喝了会茶,心里一直合计着安平说的话,无论其说话之时是何意图,倒也提醒了自己,与其发疯似的想念雨晴,真不如先偷偷的去牢里见见江雨城。
……
自江雨城被突然收监后,诚如符六爷所料,江家医馆门可罗雀生意惨淡得紧,而江家上下却比往日更加忙乱。
成泯和明灭这几日奔走各处衙门通关打节,以期先把雨城捞出来,银子如流水般出去了可县太爷那边却一直未见松口;雨晴和二嫂江歆蓝每日都去牢里探望,来回三十多里的路程加上心情低沉,每次回来二人都劳乏不已;江雨荷独自打理着医馆事务,又要照料安慰江老夫人,几日来忙得晕头转向,无奈之下只好修书一封,把在奉天上学的女儿筱娴招呼回家照顾奶奶……
“二哥,时辰到了我和二嫂得走了,你在这里可一定照顾好自己呀!我们明天还来看你!”
“回去吧!为兄身为郎中,岂不懂自己身体?路途遥远明儿个就别来啦,我在这一切安好。”
江雨城强打起精神,轻轻拍了两下哭成泪人的歆蓝,临别不忘叮嘱雨晴:
“四儿,我不在家,照顾好你二嫂!”
待雨晴和歆蓝走远了,牢头一脸堆笑的拿了一壶热茶,凑到江雨城跟前言道:
“二先生好福气呀!二夫人每天都赶着长车到这暗无天日的地儿来探望,当真难得呀!方才二夫人好生托嘱在下照顾好您,二先生在这里边儿有啥需求尽管开口,只要不坏了规矩在下尽当照办……”
江雨城心里明镜,家里定是没少给这牢头使银子。看着一脸恭维的牢头,江雨城不禁一阵厌恶,刚要将其打发走,只听那牢头道:
“……这以后和二先生相处的日子长着哩!牢里的弟兄他日有个头疼脑热还得仰仗先生帮忙呢……”
江雨城听罢眉头一皱,打断了唾沫横飞的牢头:
“牢头,我且跟你探个底,不知这吴知县是如何给我定的罪?总不能就一直这样把我关在这干喘气儿吧?”
牢头犹豫了一下,把脸凑到江雨城耳边,小声说道:
“二先生,实不相瞒,这里边儿有些事儿是不能给您交底儿的,但在下自认受了尊夫人好些接济,就算坏了规矩也不妨让您知道:在下掂量着眼下吴知县也是进退两难呐!状告之人也是咱这潢南城有牌面的人,吴知县又顾忌着您江家的威望,只能是两边不得罪暂且把您就这么收监着,再多的话在下不说想必先生也能合计出来了,还望先生忘了这话是在下抖落给您的……”
……
雨晴搀扶着哭得有些无力的江歆蓝走出县大牢,刚要上车打道回府,只听身后一个声音自己熟悉不已:
“江小姐,且留步!”
雨晴心中一惊,自忖怎么会在这等场合下遇见他!让二嫂见了真不知会作何想法。正踌躇间,明洋已经快步到了跟前,后面的长顺抱着一盒子,气喘吁吁。
“四儿,这位少爷是……”
江歆蓝侧目打量着明洋,心想不知这是哪家俊朗的公子,自己虽未见过,但从其热情招呼雨晴的表现来看,想必二人是极熟悉的。
“二嫂,这……明少爷,你这是……你怎么会在这?”
雨晴好不尴尬,既不想冷落了明洋,又不好向二嫂介绍,正为难间明洋说道:
“江小姐,实不相瞒我此来是探望二先生的。”
正说着,明洋看了一眼江歆蓝,恭敬施了一礼随即道:
“想必您是江二夫人吧,在下曹明洋,和江小姐……”
未等明洋话音落地,江歆蓝忽的眉头一皱,拉了拉雨晴的手,一边打断明洋一边试探的问雨晴道:
“曹家人?四儿,这……”
江歆蓝一脸懵懂,眼前这不速之客竟是害自己夫君入狱的曹家人,看其打扮多半还是个少爷,而自己这小姑子好像还与他十分熟络,此间奥秘当真让其大为疑惑。
雨晴将头一扭,闭眼叹了口气,面色异常难堪的对着歆蓝,有些吞吐的说:
“二嫂,这位就是曹家店的大少爷曹明洋。”
得到雨晴确认后,歆蓝疑惑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明洋看出了其中端倪,便对江雨晴说道:
“江小姐,可否借一步讲话?”
雨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又对歆蓝说道:
“二嫂,你先上车吧,有些事一会儿车上我再说与你听。”
说罢,轻轻握了握歆蓝的手,便和明洋往路边的一棵柳树下去了。歆蓝皱着眉头双唇紧闭的上了车,掀开车窗狐疑的看着不远处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