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雨晴听明洋这么说,一头雾水,曹家的大少爷居然会为她出手求情,当真让她惊讶不已。莫非……
雨晴忽然脸一红,心里暗骂自己好不知羞,如此关头怎能还有如此想法!
石三魁听罢,脸上笑容一凝,眼里露出星星凶光,说道:
“明少爷,你这是坏哥哥好事啊!我看今儿个你演这出,是与三哥过不去吧?”
明洋听石三魁如此一说,心里有些急了,接言道:
“石三哥,兄弟今儿个把话撂这,江小姐你是带不走了,否则别怪我在六爷跟前多嘴!”
“你!……”
石三魁显然被明洋这句话噎了一下,眼下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这曹大少爷真是铁了心让自己没面儿了!自己本就是靠面子吃饭的,如此传出去日后还怎么在这后小庙子混?心里正掂量着如何挽回场面,明洋又开口了:
“石三哥,兄弟再提醒你一句,江小姐是六夫人认的干闺女,你自己掂量着吧!”
雨晴的眼睛越睁越圆,今日发生的一切越发让她懵懂,曹大少爷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出手相救自己和老乌,还不惜当众撒谎,莫说符六爷,自己和六夫人都素未谋面,何来的干闺女!这曹大少爷本就有救命之恩于自己,眼下莫非又是他来救自己于水火?纵观眼下情形,雨晴只能心里期冀曹大少爷这谎话能编得圆满啦!
石三魁满眼狐疑的看着明洋,一时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这时,身边一随从在其耳边嘀咕了几句,石三魁听完略微思考了一下,随即咬着牙吩咐喽啰:
“给曹大少爷这面子!把人松开!”
……
“中兴茶馆”的老板姓佟,是佟三爷胞兄。佟二爷在新市街里做了几十年生意精明过人,自然能从明洋的言语神色中揣摩到其是在虚张声势,却未表露分毫,待石三魁一行离去后,赶忙出来将四人引进了茶馆后院,自家的一处厢房里。
“明少爷,你们先唠着,有事招呼我,我去给你们准备辆车。”
佟二爷未等几人拜谢便出门去了,临走还嘱咐了门口伙计切勿打扰。
老乌脸上挨了重重一拳,此刻鼻梁处已肿得老高,长顺偎在炕上,一边给其抹药一边揶揄道:
“诶呀!诶呀!瞧这肿的,这哪还是人脸呐?诶我说乌老哥,咱俩头回见面时,你‘咵!咵!’两下撂倒我那能耐呢?”
说罢,还学着彼时老乌的动作比划了两下。一旁圆椅上的雨晴被长顺的滑稽动作逗得“扑哧”一乐,抬手捋了捋栗色卷发。明洋坐在旁边观察着雨晴的一颦一笑,那张“瓷娃娃”一般的脸忽然牵动了梦中的旖旎情形,此刻那人就在眼前,她却浑然不知梦里……
想到这,明洋猛的晃了晃头,心想自己怎么如此猥琐!雨晴这时转过头来,目光楚楚的看着明洋,似下了很大决心般突然起身跪了下来,轻声说道:
“明少爷,您几次救我于水火,大恩不言谢,小女子拜过!”
明洋一怔,赶忙将其扶起,双手刚刚触到雨晴臂膀时,那梦中的柔软霎时间化在手上,明洋如被迷住一般,竟轻轻捏了两下雨晴的小臂。
雨晴小脸唰的一红,赶忙缩回手臂起身坐好,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着,她真的有些看不懂眼前的曹大少爷了。稍时,雨晴才开口道:
“明少爷,先前在匪窝之中,你舍身保我清白救我性命,今日你又为我解围,此等情分小女子定当铭记于心,但你家老太太……”
未等雨晴说完,明洋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捂住了雨晴的嘴,后者眼睛瞪得溜圆,只觉着脸上如火烧一般,却未动弹。明洋突然意识到自己冒失了,赶忙缩回手去,连连解释道:
“江小姐,在下失礼!失礼!实不相瞒在下有一小妹,平日里我兄妹二人如此惯了,今日这才……”
雨晴一手攥着手捐轻拭嘴唇,一手摆了摆说道:
“明少爷,无妨。刚才我想说……”
“不要说!”
明洋做了个止住的手势,一脸柔情的看着雨晴,说道:
“江小姐,你要说的话我都明白,我知道我们两家谁也不想有这一遭,我知道你和二先生的心里定然也是难受的。”
雨晴心里一怔,眼里有些晶莹的看着明洋,语调颤抖的说道:
“明少爷,我心里诚如刀割一般。但想不到明少爷竟会与我说这些,真的让我始料未及!”
此时雨晴的话里,是绝无半点客套的,她当真未曾料到明洋会如此看待此事。雨晴说罢略微低下头,轻拭了一下挂在眼里的泪水,她虽与明洋才谋面几次,但总隐约觉得他给她的感觉很是奇妙,却无以言说,眼下明洋此举让她大为出乎意料,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江小姐,听我说,我不管你我两家有何嫌隙,但不管在任何场面下,我都会尽全力维护你!”
明洋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雨晴更加摸不着头脑,她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曹大少爷,突然发觉他注视自己的目光一直是万分温柔,似有千言万语在其中。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如此?为什么……雨晴心里如一汪春水般涟漪阵阵,心底里横生出一个让她羞红了脸的答案,如一缕轻烟萦绕在其心头,经久而不散。
当那些只言片语皆被铭记在岁月里,未来若与过往相遇,我们还能否哼唱出曾经的旋律?明洋安静的看着雨晴红彤彤的脸,只觉得忘掉了许多繁杂,那双天生傲娇的眼里,忽的映出一丝柔情。
柔情一闪,从此看不见人间纷繁。
……
如今江家医馆的当家人,是江老爷的遗孀,二夫人江雨萍。
早年江老爷娶的第一房陈氏,生下长子一年后便过世了,因生产之时连日降雨辽河水位甚高,烟雨蒙蒙间天与辽河如相接一般,江老爷便给长子取名“成泯”。待成泯长到十岁,江老爷才又娶了江雨萍,江雨萍过门后次年夏天,在一个风雨倾城的日子里生下了江老爷的第二个儿子,江老爷循旧法,给次子取名“雨城”。
八年之后,长子江成泯在江老爷的悉心栽培下已能独当一面,顶替了江老爷成了医馆的坐堂郎中,闲暇下来的江老爷却心思活络,竟把家里的丫鬟澜嫣和夫人江雨萍的肚子同时搞大了,江雨萍自然心中气恼,无奈江老夫人出面做主,硬把澜嫣给儿子做了妾。
说来也巧,次年江雨萍竟和澜嫣同日生产了,而生产之日,竟也是风雨交加天地明灭,一声霹雳响过,澜嫣的产房里率先响起了婴儿啼哭,江老爷欣喜万分,当即就给刚出世小儿子取名“明灭”。
当时江老夫人心里却犯了嘀咕:民间传言雷雨天出生的婴儿,皆是被天庭打落到凡间的戴罪神仙,下凡之时方先受一遍雷劫,再饱尝人间疾苦。而自己这三个孙子皆生于霹雷之时,真不知日后这江家会遭遇何等风波。于是江老夫人便跪到药师佛前头焚香礼拜,祈祷风雨及早停歇,毕竟江雨萍肚子里的还未降生呢!
不知是不是江老夫人当真感动了东方如来,江雨萍竟一直折腾到雨过天晴才生下了江雨晴。江老夫人分外疼爱这同日出生的孙子孙女,待明灭和雨晴断奶之后便统统抱到自己房中亲手抚养,到了该识字的年岁便开始亲授《药师方》给江明灭,而江家的另一绝学“鬼门十三针”因传女不传男,自然被江雨晴继承了。
一晃明灭和雨晴长到了十岁,是年辽河又发大水,江老爷在一次渡河出诊时遭遇不测,整个人都卷入水中寻不着了。噩耗传至家中,江老夫人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奈何自家医术高明,终究还是撒手人寰了。
三夫人澜嫣自江老爷被洪水冲跑后便终日诵经于佛堂,开始是为夫君和婆婆祈祷,后来竟当真悟了佛道,独自往千山出家为尼了,临行之前泪如雨下,把江明灭托付给了二夫人江雨萍,言到明灭是自己唯一的尘缘牵挂,自己本就不应享这江家的荣华,如今遁入空门便是用残生还这十年业障。
于是短短的一个月里,江家风云大变,江雨萍成了江家的主心骨,而江成泯彼时已是而立之年,外事内事均能处理妥当了,母子二人便同心协力的把江家撑到了今日。
雨晴回家后,并未如往常一样在诊台和大哥成泯撒娇一番,而是一声不吭的便回房去了。江成泯疑惑,又见老乌鼻青脸肿的,心里便知小妹这一去必是遇上事故了,追问之下,老乌只说归来路上遇流氓挑衅,刻意隐瞒了曹大少爷出手搭救的事。
打烊之后,成泯回房经过后院小花园时,见雨晴坐在石椅上发呆,头顶落了几片桃花瓣却浑然未觉,手里还卷着一卷书。成泯轻声凑了过去,一把抢过雨晴手里的书卷,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本宋词,翻看之页是柳永的《雨霖铃》。
“呦!我说咱家小四儿怎么打下午回来就寡言少语的,想来是芳心动了吧?在这读柳三变呐!”
成泯笑呵呵的把书放在石桌上,和雨晴面对面的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