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脉?”
明洋一时还有些呆滞。
“雨晴有喜啦!”
江三娘激动的捶了捶了明洋肩膀,后者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随即笑开了花,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竟让其一时不知所措,只顾呆立在原地双手扭曲在一起,嘿嘿傻笑个不停。
江老先生也凑了过来,伸出一指在雨晴腕间略微一探,也生出一脸喜色,紧握着女儿的手说道:
“哎呀!我竟如此粗心,数次为你诊脉却忽略了喜脉!”
雨晴抿嘴一乐,杏眼笑成了一弯月牙,看着身前一脸憨态的明洋故作愠色:
“整天和这个冤家作气,哪能显出喜脉!”
……
次日清早,雨晴在一阵喜鹊唤春声中醒来,迷糊间四下摸了摸,忽然察觉身边尽是空无,慌忙睁眼间,只见明洋正如睡猫一般蜷缩在床头。
雨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侧头打量着正在熟睡的明洋,心中一阵好笑,冷不丁踹了其一脚。
“啊!”
明洋猛然惊醒,懵懂间见雨晴正笑若桃花的看着自己,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的翻了个身,却差点跌下床去。
“哈哈哈……”
雨晴终于笑出了声,眼前的滑稽情景,让她清早就心情大好。
“明哥,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明洋嘴中干嚼了几下,似乎还在回味着方才的美梦,闻言使劲揉了一把脸,面色恭维的凑到了雨晴耳边:
“如今不一样啦,我怕碰着咱儿子呀。”
明洋说得轻声轻语,言毕一脸谄笑,雨晴忽觉着心中有些温热,在明洋脸上捏了一把,媚眼如丝:
“傻样儿……”
看着眼前春心荡漾的美人,目光中辐射出一股灼人的暖流,明洋只觉周身一阵燥热,挺身便将雨晴压在了底下,单手在其娇躯上不断游离摸索,一脸坏笑道:
“那就给我生个傻儿子吧!”
明洋说罢,一脸兴奋就欲进行,欲拒还迎间,雨晴轻喘道:
“明哥,我爹他们都起来了……”
情欲正起的明洋哪还听得进去,正气宇轩昂间,忽听屋门被人火急火燎的叩响了。
明洋只觉头中嗡的一声,心中似有一条糟烂的绳索被一头野马冲断,喷薄欲出的热情被敲门之人强行打压了下去,猛的从雨晴身上坐起,一面慌乱的帮其穿衣,一面有些气急败坏的嚷嚷道:
“谁呀!”
“曹公子,快点穿衣,出事了!”
屋外,江老先生的声音有些焦急,微微发颤间显得不容反驳。
待二人穿好衣服打开门时,只见江老先生手里捏着一纸便笺,神情严肃阴郁站在门口。
“爹,出啥事儿了?”
雨晴梳着头发,开口间显露着晨起时的慵懒。
“明月离家出走了!”
……
待一路火急的下了山,明洋才觉得有些莽撞了。
事出突然,在仙人台上安抚好雨晴后,明洋未经几番思考便甩开腿下了山,一路之上只顾焦急,从未琢磨过明月到底会朝哪方下山。事实上,明洋犯的最大错误,是低估了山路的错综复杂。直到下山之后,看着眼前与上山之时截然不同的寺院道观,明洋才一拍大腿:迷路了!
他记得两月之前,明月是在中会寺启程带自己上的仙人台,今早下山时,自己明明走的是原路,到了山脚入眼的怎会是一座道观?
在这道观前驻足许久,明洋垂头丧气的捶了捶胸口,脚步迟疑的朝观前石阶走去。
道观座地而起,从地面行至门前足有几十级石阶,踏足上去,明洋惊奇的发现这石阶竟发出空明如水滴之声,甚是清脆悦耳,且越上行,声响越大。他诚然不知,几百年来有多少人行过此阶,多少声空明的回音往往复复。七十二响过后,明洋走完三十六级石阶,抬头间,只见一古匾悬于观门,上书“无量观”。
这“无量观”规模不大,貌似只有正殿这一院,进了院子,只见四周偏殿紧锁,正殿之前的香鼎之中全无一点香火气息,梨花残瓣零零散散的被扫成了几堆,想来还是有人在此居住。正踌躇间,明洋只见西侧偏殿之内,缓步走出一胡子拉碴的道士。
明洋赶忙上前欲加问询,这道士却如眼前无人一般径直走到了正殿门前,在破破烂烂的道袍中费力摸索了一会,才翻出钥匙打开了殿门。
虽说心中气恼,奈何自己身在人家地盘,明洋撅了撅嘴,又跟着这道士进了大殿,只见这道士头也不抬,却先开口了:
“无量寿佛!既来之,则安之,施主既然有缘寻见我这道观,就给老君上柱香吧!”
道士说完,指了指香鼎下的一桶香油,又从腰间翻出了一盒洋火。
明洋虽心中焦急,却也只得入乡随俗按照道士的指点,给三清真人点了一柱高香。焚香礼毕之后,道士忽然嘿嘿一乐,一脸冷漠全无。
“哎呀!自打今年开春,还没人来这给老君觐香呐!今儿个倒好,你是第二个。”
明洋闻言,觉着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这道士方才那般冷漠矜持,隐约间真让自己觉着遇见了世外高人,可瞧其眼下一脸嬉笑的模样,真恨不得上去抽他俩耳光;笑的是这破落凋蔽的道观,住着这么一个邋遢的道士,有人愿意来上香才怪呢!
见明洋有些不怀好气的看着自己,道士又是咧嘴一乐,露出一排茶黄的上牙,上前谄笑道:
“施主心中有何事解不开呀?想必是远道而来,不妨先陪贫道喝杯茶吧?”
说罢,道士竟又两袖一挥,自顾自的朝西殿飘然而去,全然未理明洋是何表情。这忽冷忽热的古怪道士,着实让明洋来了兴趣,寻思着自己走了一路确实有些口渴,便也随着道士进了西殿。
……
西殿并无供奉,想来是道士的起居之所,一只脚才踏进门槛,明洋便大吃了一惊。
只见这道士房中,挂了满满两面墙的字画,仔细一瞧,其中还不乏颜、柳等大家真迹,单是西墙正中裱挂的一副画作,便足以让明洋惊叹不已,那正是“扬州烟雨图”的上卷!而自己家中挂在客厅奉为至宝的,正是这“扬州烟雨图”的下卷!如此一来,明洋顿觉这道士确实不简单。
“施主,过来坐吧。”
道士摆了摆手招呼明洋落座,却依旧头也不抬,神色淡然的泡了两杯茶后,又开口道:
“施主,稍时你只管品茶,凡事勿问与贫道,待一杯茶尽,心中之惑自可解矣。来来,施主尝尝这茶味道如何。”
明洋自知揣摩不透道士言中奥义,只得将信将疑的启开了盖碗。
“呀!想不到这深山道观,竟有这等珍品!”
明洋生长于钟鼓之家,虽年纪尚轻,却已是上等茶客,此刻单凭那盖碗轻启间,碗中升腾出的一道高山清幽之韵,茶未入口便是由衷一声赞叹。
道士淡然一笑,也捧起茶杯品啜起来。
“施主果真是茶道中人,单凭一缕茶气便知杯中优劣,不错,这杯中正是谷雨前的六安瓜片呐!”
“提片?”
“嗯,不错!正是珍之又珍的‘提片’!贫道心知施主喜饮六安瓜片,不拿出点珍品,又如何入得了施主青眼呢?”
明洋听罢更加讶异,愈发觉得这道士神奇,眼下两人萍水相逢,他竟已深知自己喜好!
“施主心中一定在惊奇吧?哈哈哈,无他无他,只因贫道心喜,故而施主您也心喜。”
“你喜既我喜?”
“不错,我喜既你喜,你喜既我喜,你不喜我亦喜,你喜我更喜。此之谓本心。”
明洋听得一头雾水,懵懂间又连啜了几口茶水,杯中之茶自是珍品,但这道士投茶之时似乎有些过量,眼下一杯将尽,明洋已觉着有些发苦。
“道长,您这茶确是上品,可这用量似乎有些过了。”
“诶,不多不多,施主且看看贫道杯中。”
说着,道士将手中茶杯递到了明洋眼前,后者探头一瞧,随即皱紧了眉头,只见那道士杯中足足投了半杯茶叶,眼下已泡成了一杯茶粥。
“您这……喝着不苦?”
“不苦不苦,怎么,施主觉着这茶苦了?您那才几片茶呦,在贫道看来,是寡淡无味才对呀。”
明洋故作领会的点了点头,心中实则已迷雾蒙蒙,他自然不懂道士此番言语有何玄机,只得闷头不语。
“呵呵呵,你觉苦,我觉淡,你觉淡,我亦觉淡。本来同饮一味茶水,个中滋味却不尽同,你我各怀本心,怎又知彼此之意?”
明洋静心琢磨着道士的话,稍许,忽然眼光一闪,心中豁然开朗:
“你有你心,我有我心,你心我心,自非一心!”
道士见明洋有所顿悟,欣然一笑,幽幽说道:
“施主慧根果然高明呀!世事如茶,有苦有淡,浮生若茶,各随本心呐!”
话音一落,二人四目相对,会心大笑。
一杯饮尽,道士给明洋续满,却扬手将自己的茶杯摔了个粉碎。明洋见状一怔刚要开口,却见道士对其一脸笑意,随即心中一念闪过,笑言道:
“瓷聚成杯,杯散成瓷,本是一物,聚散皆不改其白,这亦为本心!”
道士欣然一笑:
“既然施主已悟本心,心中之惑想必已解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