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为一将手往腰上一叉,站在人群中央彰显着绝对权威:
“他妈的!老子一天叮嘱过多少遍,你们就是不知道小心!快点儿,都快点儿!泼水!泼水……”
着火的油桶离房子不远,风一吹,火舌便贪婪的舔向了房檐,忽忽隆隆的发出大旗于风中摆动的声响。见状,王为一更如疯了一般,跺脚大喊:
“往房上泼水!快点儿!”
风渐大,火便更见威猛。趁乱,明洋混在人群中吆喝着“救火”,光明正大的钻进了“王家营”正院,正好迎面撞上了最后跑出来的王为山。
明洋理直气壮的大声斥责道:
“你空着手能救火吗?取家伙啊!”
吼毕,便紧贴着王为山跑进了正院。
王为山仍未忘记自己的身份,随即尖着嗓子回敬道:
“说谁呐!你他妈的快点!取家伙来!”
……
王家的院子太大,正房、厢房的后面,还有正房和厢房,再往后似乎还有房子。看着比曹家店还要大的“王家营”,明洋挠了挠头。
先点哪呢?
“唉!这他妈的都是房子,也不见个马棚啥的!”
对曹家店的深厚感情,让明洋在自言自语间,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马棚。
诶!对喽,马棚!
马棚在啥地方?明洋不知道。看着人们乱哄哄的往来奔跑,明洋便有些懵,若是打不开大门,外面符天武的人马便进不来,那这把火可就算是白放啦!
“马棚里有水筲!”
不知何人及时的喊了这一嗓子。有人喊,便有人去了马棚,明洋大喜过望,紧跟着便跑去了马棚,一路上还不忘吆喝着:
“快呀,快点儿!”
“这小子是谁呀?”
拎着水筲跑出马棚的人终于注意到了明洋,却也只是随口一问,便又义无反顾的奔赴了起火的油坊。明洋见状狡黠一笑,溜进了马棚,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轻松自如,紧张和恐惧一类的感觉似乎和他压根不沾边儿。
从小生长在曹家店,这让明洋对马棚内的设施构造再熟悉不过,一走进来,明洋便先将马食槽子点着了。然而槽子内都是青草,火势根本未达到明洋所预期的效果,于是,他又将目光跳到了窗子上。
“王家营”的马棚也够讲究,窗上也有格子,格子间还糊着刷过油的窗纸。喂马的伙计早跑出去救火了,窗台上还放着一盏油灯,明洋邪笑一声,顺手便将灯踢翻了,刷过油透透亮亮的窗纸便被轻松点着了,大火轰然而起,瞬时烧上了屋顶。十几匹骡马扑腾乱叫着拽翻了石槽,挣断缰绳后,跑到院中开始横冲直撞。
明洋一举创造出了一个人欢马叫的局面。
至此,他已对放火这个活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马棚跑出后,又三拐两拐的进了厨房。
厨房里也亮着灯,灯光使明洋轻易的发现厨案上有很多好吃的。接连吃了几日的军用罐头,眼下他的肠胃便开始亢奋起来,一股异常诱人的香味儿,使明洋放火的兴趣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干扰。
一个大盆里有几块烀好的猪肉,盘子里还有几条只吃过几口的鱼,另一个盘子里,还装着只完整的熏鸡。明洋觉着这些好东西被火烧掉实在是可惜,便开始东抓一把西拽一把的往嘴里塞,后来,他又觉得这样仍旧无法解决美食的浪费问题,便把熏鸡塞进怀里,又随手抓了一块肘子,口咬手撕,吞咽动作已基本进入了争分夺秒、狼吞虎咽的状态。
厨子没去救火,似乎是喝醉了酒,这会儿才被屋外的喊叫声惊醒,晃晃悠悠的从里屋出来,倚靠在门框上,手熟练的伸进裤裆里抓挠着虱子。
明洋可没工夫搭理他,手和嘴都已是忙得不可开交。厨子红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明洋,一字一板的问道:
“这……这他妈的是干啥呢?胡子上来了?”
明洋正被噎得一伸脖子,直等一口肘子肉翻滚着下了肚,才抽出一点宝贵的空闲说道:
“火都烧到房顶啦!你他妈的还在这挠裤裆?当家的要是知道了,不得阉了你?”
“啊?真的假的?”
厨子走三步退两步的趔趄到门口,突然惊叫道:
“我!的!妈!呀!”
话音未落,便挣扎着也去救火了……
尽管明洋竭尽全力的做着咀嚼和吞咽,却还是觉着应该抓紧了,便一面吃着,一面依照先前点燃马棚的套路,先将灶房柴堆点着了,厨房里的光亮猛然大增。接着,明洋又惊喜的发现一个小缸里装着豆油,随即拿起马勺舀了一勺子当头浇到了柴堆上,柴堆的火本已够大,火上浇油后更是所向披靡的猛蹿到了屋顶。
明洋大喜,扔掉手中已吃得差不多了的肘子,闷哼了一声又将油缸推倒了,遗憾的是,怀中的熏鸡也随之掉了出去,而这个损失,显然是无法挽回的了。
厨房里烟火弥漫,明洋渐渐觉得有些窒息,忙抽身出来,暗忖着下一步的行动。眼下,他放火的积极性异常高涨……
……
“王家营”彻底乱成了一团。
油坊的火还未扑灭,马棚便又火起,赶来救马棚,厨房那边又起了火,且火势奇大,单是火焰自身发出的呼呼声,已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王为一和他的两个弟弟喉咙嘶哑,操着似瓷器碰瓷器般的嗓音吼道:
“出来!都他妈的出来救火!”
明洋见时机差不多了,趁乱大喊了一句:
“把大门打开,院里的井没水啦!”
慌乱之中,王为一竟也异常配合的嘶喊道:
“对!开大门!开大门!”
于是,“王家营”的大门被顺利的打开了,炮手、伙计、丫鬟、婆子和王家所有能喘气的人都跑了出来。
大门一开,王为一似有所觉悟,竟又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
“不对!肯定有人放火!防住胡子!关门,关门!”
他在家中的权力至高无上,而此刻出尔反尔的命令,让家人们皆手足无措,一个个急如陀螺似的满地转圈。
是救火还是防胡子?赶来救火的乡亲们听说胡子来了,皆吓得拎着水筲水盆就往家跑。“王家营”的炮手刚想跑上炮台,却为时已晚,符天武带着青山、野狼等人已冲进院来,拔枪便射,开始用子弹点名。
救火的人瞬间逃散一空。
眼见大火已烧连成一片,王家人又只好跑回屋去取枪,与此同时,明洋正在后院晃悠着准备再点一把火,忽听见前院枪响,心知所以,也将随身的手枪掏了出来。巧合的是,他与王为山之间似有一种缘分,眼下才拔出枪,便又与之碰面了。
王为山仍不知危险的大喊着:
“快回去!胡子来了!”
明洋也不言语,邪笑一声后,一咬牙扣动了扳机。
虽未受过训练,可面对面的射击,明洋枪法的命中率倒也是可以的。于是,只听王为山温柔的哼叫了一声,随即颓然倒地。
其实,任谁也不是十足的强大,王为山不可一世,眼下只被一个重病缠身的陌生人手指一勾,便沉睡了过去……
“老胖子!”
符天武听见后院枪响,循声而来,刚好看见王为山倒地:
“你把他整死了?”
明洋对着手中冒着青烟的枪撅了撅嘴,符天武拍了拍其肩膀,随即又道:
“此人罪大恶极,谁杀都一样。老胖子,别傻站着了,跟我去找江老先生!”
明洋这才从杀人放火的成就感中挣脱出来,想起了此番行动的真正目的,随即便与符天武寻找起来……
……
符天武等人进院之后只顾与王家炮手开枪互射,无暇关注院中火情,而那些真正救火的人也早就死的死、跑的跑了,待枪声停歇,“王家营”早已成了一片火海。
“完犊子了!这大火滔天的,连路都摸不清了,上哪找江老先生去?”
符天武抹了抹脸上黑黢黢的油汗,焦急言到。
“江老先生不会……不会烧死在里面了吧?”
明洋话刚出口,便连扇了自己两个嘴巴,符天武眉头一皱,直骂道“乌鸦嘴”,于是二人的搜寻脚步更加急促起来。
“大哥,那里有个石头房子!”
火光掩映之下,一座用青石堆砌成的低矮房屋赫然现身在二人眼前,符天武见之,未有丝毫犹豫便冲了过去,一脚踹开了本就未上锁的木门。
这小房子因是石头堆砌的,又没有窗子,竟然神奇的在大火中逃过一劫。进屋之后,还未来得及打量几眼,一股潮气被大火烤干后遗留下的酸臭味便扑鼻而来,符天武和明洋皆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
“大哥,这是给人住的么?”
符天武眉头一皱,在屋里摸索了一番后,点了点头:
“像是!你看这桌上,还有剩饭呢!”
说着,符天武一脚踢翻了一只小地桌,几碟残羹剩饭洒落了一地。
“这咋有两碗剩饭?”
“或许是关着俩人吧!你看这饭菜,简而又简,根本不是给王家人吃的。”
“莫非江老先生就被关在这儿了?”
明洋眼中一亮,似有所开悟道:
“对!江老先生肯定被关在这儿!这有两只饭碗,另一只肯定是江三娘的!”
“江三娘是谁?”
“哎呀,这会儿来不及和你解释了……”
明洋四处搜找了一番后,竟真的在门槛边上捡到了一只布包,拆解开后,忽然一拍大腿道:
“哎呀!坏了,江老先生肯定不在‘王家营’了!”
“啥?这话儿咋说?”
“你看这是啥!”
明洋将手一摊,只见那布包之中,赫然码放着十几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符天武皱了皱眉:
“这是?”
“这就是江家的‘鬼门针’啊!这银针,世间只有两套,一套在晴儿身上,另一套,一直是被江老先生奉为至宝片刻不离身呀!竟能将这等宝贝遗落,可见江老先生和江三娘离开之时定是仓促至极呀!”
“哎呀!”
符天武紧盯着明洋手上的银针,忽然一拍脑门惊叫道:
“坏了坏了!咱们被王为一抢先了!老胖子,若依你所言,那江老先生爱针如命,就算走得再仓促,也定不会大意到丢了这针袋!我看呐,江老先生定是被王家人强拖走的,挣扎之时才不小心将针弄丢的!”
“不……不会吧?”
“定是这样!”
符天武连连跺脚,懊恼至极,左右踅摸了一圈后,忽指着墙角处一片手绢似的物件对明洋道:
“诶,老胖子,你看那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