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里左右无人，秦川明明听到了脚踩断树枝的声音，奇怪，“三哥！你刚才看到有人进咱家桃园没有？”
秦河头也没有扭，“没有！赶紧走！我还有事呢。”
躲起来的顾石亭远远看着秦川，还跟人拉拉扯扯的，就算是亲兄弟那样亲密地走着他也介意。
秦川伸手去拉秦河的胳膊，这是三哥头一次来地里喊他回去吃饭，家里人都知道三哥不喜欢下地。
他们家的地是和大爷爷家的地虽然隔开了，但每次回家还是要路过的，刚好大爷爷家的二婶子也在地里干活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呢，看见秦河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哎呦，这不是上学的才子秦河吗，怎么你还亲自下地来了？”
秦河自然听出来这话的冷嘲热讽，连个白眼都没给她，只当是没听见。
“二婶子，我三哥来叫我回去吃饭呢。”秦川说的好不骄傲，这次家里最有文化的三哥能亲自来叫他回家吃饭，就这点足够可以证明三哥最疼的人是他了。
“秦川啊，听说你男人开车大汽车来接你了，你咋还没走呢？”
这话说得让他俩都是一愣，一个觉得丢人，什么“你男人”。
一个觉得气愤，恨不能掐死顾石亭。
秦河瞪了秦川一眼，走的更快了。
秦川握紧了拳头往前又追了几步，全当是逃避二婶子的问题，他还伸手搭上了秦河的肩膀。
“你是不是傻？”秦河没好气地问。
“呵呵，是啊，我就是有点傻。”秦川也不恼，“晚上一块去看电影吧，三哥。”
“啧，不去，你就知道玩，我还有夜自习呢。”秦河不喜欢被别人这么亲近，哪怕是自己的弟弟也不行，他装作不经意地抬手晃了晃胳膊。
“三哥真厉害，学习这么好还这么努力。”秦川低头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这秦河还真难讨好，他就是想问问顾石亭走了没有啊。
看到秦河头发上面不知什么时候粘上了一片叶子，献殷勤的机会来了。
就在秦川的手碰到秦河的头发之前，秦河加快了步子。
走了几步扭头看了看后边没有跟上来的秦川，心里突然有点小愧疚，顾石亭还等着呢，“愣那干嘛呢，还不快走。”
“三哥，你头发上有个叶子，我帮你摘下来了。”说着邀功一样把叶子递给了秦河。
秦河把叶子打掉接着说：“你没事的时候也多看看书吧。”
“哦……”说到读书这事，秦川连顾石亭的事也不想问了。
秦河总觉得那拖长的尾音带着另一种怅然若失的味道，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初如果不是秦川主动退学，恐怕现在他们家也不会这样，也许顾石亭不会这么轻贱秦川。
两兄弟都像是想起了那年冬天被要求退学的夜晚，两人都不再说话了，沉默地走了一段小路。
顾石亭悄悄跟着，听见秦川小声地说：“三哥，你好好学，我不是学习的料。”
秦河看着脚下的路说：“嗯，赶紧走吧。”
两人回到家里，阿爹正在铡草，看到两人回来却没有瞅见顾石亭，心里有些纳闷却没有说什么。
放下了手里的活，叫了抱着弟弟的阿娘过来一起吃饭，秦萌又赌气早早地睡下了。
秦川扒拉饭的时候偷偷瞥了一眼那面荣誉墙，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还有个奖杯！莫非顾石亭真的是载誉而归。
饭桌对着的堂屋，那里有一面墙上贴着的都是秦河的奖状，每次阿爹给秦河贴奖状的时候都会叹气，大家都知道那是阿爹心里愧疚的很，不是因为高兴。
阿爹注意到秦川的目光，装糊涂岔开话题说：“他娘，要不把秦川以前的奖状也贴出来吧。”
“贴那些干什么，好不容易说通了不上学，你又招他干啥！”阿娘抱着亲儿子喂饭，压根没注意秦川看什么想什么。
其实家里的人都知道，秦川脑子最好使，扒拉算盘珠子又快又准，但是那年家里好不容易添了儿子，大姑娘早就结婚，老二秦萌虽然在家，但也要到说媒定下婚期的年龄，照顾不了家里多长时间了。
记得那天阿爹的旱烟卷了三四根最后好不容易咳嗽出了声，被阿娘偷偷踹了一脚才说：老三和老四必须有一个人退学照顾家里。
俩儿子自然都不愿意，但是拗不过秦河撒泼打滚地闹的凶，秦川倒是不哭不闹总之是不退学，这事就搁置了。
后来秦川不知道怎么就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人却偶尔会犯傻，最后不到学期结束秦川就退学了。
知道这事的人都说这是天意，素来信奉天命的阿娘连最后那点内疚也没有了，理所当然的让秦川照顾起了家里，带孩子做饭种地卖菜。
偶尔阿爹提起这事，阿娘也只是那句：“这都是他的命。”
正吃饭的时候大队的喇叭就响了，反复听了几遍才听清里面喊的是“今天扬麦场放电影，吃完饭赶紧去看。”
这时候秦河早走了，秦川收拾完碗筷，难得阿娘发话，给秦川放了假，催着撵着让他去看电影。
在阿爹的反复催促下，秦川才去了扬麦场，其实他更想问问顾石亭走了没有，应该走了，不然顾想和顾念念早回这边找他了。
这场景实在熟悉，还是这个扬麦场，还是这两棵老槐树，依旧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每棵树照样系着喇叭，在两棵树之间拉着放电影用的那块白色幕布。
秦川不再想伸手摸摸那幕布是什么样的布做的，怎么就能放电影了，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心里乱糟糟的，如同不断聒噪的喇叭。
树上那挂着的大喇叭一如往日那般，不时会有喂喂喂地声音，就只感到震耳朵，秦川依旧听不清喂喂喂的说了什么，不过总觉得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树下站着个老太太，秦川定睛一看是姥姥，就见姥姥仰着脖子对树上喊：“赶紧下来，耳朵震坏了咋办。”
树上的人自是不肯下来，姥姥拿着拐棍对着树敲了好几下，这时候有个年轻人说：“嘿，老大娘，您老别把喇叭给我捅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