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淡淡的声音。
瞬间光芒耀目,楚摇光撑着他的大腿直起上半身,惊讶地看到猎豹周围变成银色光芒的海洋。
空间转移在瞬间完成。
几乎是顷刻间,楚摇光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这里离格里泽星系三百光年,是核辐射污染严重的星云。”秦玄戈的声音很平静,“你和虫子,谁先死掉……看运气了。”
楚摇光猛咳嗽了几声,抬头只见猎豹外全是茫茫灰白色,仿佛雾气弥漫。而苍茫中,似乎又有光球影影绰绰。
核辐射最严重的星云?
楚摇光慢慢地抬头看着他:“大人,你疯了!”
秦玄戈的声音却很冷漠:“我说过,喜欢濒临死亡的感觉。”
这是楚摇光二十三岁的人生中,最难受的十分钟。
在星云气流的扰动下,猎豹颠簸得像筛子。莫名的眩晕、恶心像潮水一阵阵袭来,一浪高过一浪。很快,她便被这感觉折磨得筋疲力尽。
可还不止。全身的肌肉仿佛被人用碾子一点点碾过,那是一种正在腐烂的疼痛感,就像她身上的肌肉,正在一点点消失。
她惊恐地抬头,却看到秦玄戈的脸恐怖得吓人——平日里麦色俊逸的脸,竟已乌青一片。尤其是眼眶处,瞬间乌黑深陷,仿佛垂死之人。只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他就像大病了一场,整个人形如枯槁,额上一层密密的汗水。
不难想象,她现在的模样,也跟秦玄戈一样吓人。
可他看着她,眼神幽深一片,仿佛正在赶赴的,并非死亡之路,而是她与他的盛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一点点挨着。
楚摇光已难受得头昏脑涨,只能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抓住秦玄戈的手臂,才不至于滑落到地上。而秦玄戈的情况虽然好过她,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飞机猛地一个颠簸,他抬手扶住驾驶面板,才不至于摔倒。
他们都快到极限了。可时间才过去六分钟。
然而就在楚摇光的抵抗力和意志即将到达极限的时候,那已经失去意识的肌肉中,忽然传来无法抑制的剧痛。
“啊!”一直紧咬牙关的楚摇光,猛然爆发出惨叫。痛,太痛了!就像有人在一点点撕开她的肌肉。
幼虫!那是幼虫!它们从低温熟睡中惊醒,在做最后的挣扎。
楚摇光简直无法形容那种痛。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一块块小小的异物,在自己身体各种蠕动。而它们每一个细微的挣扎,都带给她撕裂般的疼痛,痛得她在秦玄戈怀里打滚。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她大汗淋漓地抓住秦玄戈的衣襟,“求你杀了我!”
“闭嘴!”他冷漠的声音响彻耳际,“挺过去!”
可楚摇光已经听不清他的话,她感觉到脑子里也传来那种恐怖的剧痛。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额上细细的青筋开始暴出,她几乎是面目狰狞地抓住秦玄戈的窄腰,张口便要咬向他结实的胸口。
却在这时,下巴被他大力捏住,被迫抬头看着他。紧接着,他手臂猛然收紧,就像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她看清他近在咫尺的容颜,忽然在这一瞬间,奇异般平静了。
身体的痛明明还在继续,她全身痉挛般颤抖。可秦玄戈坚毅的容颜,仿佛一道漆黑的闪电,瞬间劈亮她混沌的意识。
那些她所熟悉的冷漠、高傲,那些她害怕的狠戾、不羁,统统消失不见。只有眉目硬朗的男人,容颜英俊如寂寞的星空,深深刻入她的眼帘。
他的双眼漆黑幽深,仿佛里面可以盛满整个宇宙。他抱她这样紧,宽阔坚实的胸膛笼罩住她瘦小的身躯。
在这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他无声却决绝的宣告——他们不会死。
只要有他在,命运都会低头。
“秦玄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唤他的名字。她看到自己漆黑的指甲和失去血色的手指,慢慢抚上他冷毅似铁的容颜。
在这一瞬间,她忘了死亡的威胁,忽略了身体的感觉。在涡流般颠簸的辐射星云中,她只看到男人刚毅决绝的神色,仿佛无惧宇宙的任何威胁。
原来这一个,才是真正的秦玄戈。
这样的秦玄戈,不需要说任何话,都充满令人安定的力量。
“像个鬼。”他盯着她,声音很低。
楚摇光想说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有半点力气。她望着他,突然很想笑。
而秦玄戈看着怀中慢慢绽放的清淡笑容,什么也没说。
他忽然低头,已经青黑一片的冰凉嘴唇,轻轻压上她的唇。
为什么……
她心中无声地质问着。
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独独一而再再而三地救她?
为什么是她?
然而秦玄戈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疑惑之色,无视周遭恶劣的环境,那深邃的黑眸中竟然升起一丝笑意。
他没有回答,却开始重重噬咬她的唇舌,仿佛要将她囫囵吞下不留残渣。同时,单拳砸向驾驶面板。
楚摇光视野中一片璀璨的白光。十分钟到了?她心中一放松,眼前一黑,无力地滑倒在他怀里。
再醒来,他们已经降落在暗星,他的府邸,只是猎豹外还围了许多的宪兵,楚摇光有几分惊讶的走出机舱,却发现 沈子丰带兵将猎豹包围,见她从机舱中出来,沈子丰抬抬头对她说道。“别怕,这和你没有关系,”沈子丰道,“一旦检测完,就放了你。”
楚摇光点点头,充满一伙的看着站在不远处男人,脊背挺拔,即使被包围在最中间也不见半点狼狈。
“不过……”沈子丰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秦玄戈,朗声道,“秦焗长是不是该交代一下……自己的身份?”
话音刚落,无数警卫从花园各个角落冒了出来,个个荷枪实弹,迅速将秦玄戈、陆北廷和几名宪兵包围住。
楚摇光背后一硬,竟是警卫的枪口抵了上来:“别动。”
楚摇光猛然看向秦玄戈,却见他一脸淡然,仿佛周围那几十支枪口完全不存在。
沈子丰负手站在警卫的身后,语气沉重:“秦玄戈,三十二岁,五年从军经历,国立大学高材生,履历干净,可秦焗长,为何你的履历中少了五年的经历呢?他人都说是因为你重病,可我查遍了所有的医院经历也没有找到你的就诊记录。”秦玄戈,三十二岁,国立大学高才生。为人谦厚稳重,循规蹈矩……起初看到这段任职鉴定,我也怀疑过,因为你实在不像。可是联盟保密数据库里存的秦玄戈的指纹与你的相同,暗夜城市、长也肯定了你的身份,我就信了。不过现在,暗夜城市、长已经被捕。”
“暗夜城市、长被捕后,我才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哦不,应该是真实种族,暗夜城市、长竟然是巫蒙族人。”
楚摇光心中巨震,格里泽行星宪法规定,巫蒙族人不可当官,这也是为何拉普族可以发展的越来越好的原因之一,虽然是非常的不公平,但是当所有的规则都被拉普族制定,巫蒙族即使想要反抗也往往都是无济于事。被规则排除在外的人,生活的都非常艰难。
然而“秦玄戈”丝毫不因沈子丰的质疑而慌乱,连带他身旁的陆北廷也是沉静不动。
“你到底是谁?”沈子丰问道。
秦玄戈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清朗的声音低沉地传来:“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沈子丰神色一变:“你果然是……”
沈子丰目光冰寒地掠过楚摇光,再次落在秦玄戈身上:“原暗星治安焗长上任前,你劫持了他的星际专列,把他关在遥远无人的太空站,自己取而代之。如果不是这次搜捕慕枫的空军意外发现了他,你打算扮演到什么时候?”
沈子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锋刃军指挥官——秦玄戈?”
楚摇光彻底愣住了。
秦玄戈?!
指挥官?
楚摇光刚在这个世界苏醒时,曾经听说过锋刃军,也听过这个名字。但她一直以为那只是遥远的传说。
秦玄戈是传说中宇宙锋刃军的指挥官。但在联盟,锋刃军可没有什么好名声。锋刃军收容了许多穷凶极恶的亡命徒,其中不乏许多因愤感不公平而出走的巫蒙族人,没人知道他到底收了多少人,据说他的锋刃军散布周围多个星系,也有传闻说他其实一直在这个星系定居。他的队伍里,除了巫蒙族,甚至还有兽族、外星系怪兽等等。他从不忠于人类,只忠于利益。
楚摇光根本无法将秦玄戈与眼前的大人联系在一起。
可这一定是答案。因为只有秦玄戈,才会说“你是否忠于格里泽,跟我有什么关系?”;也只有秦玄戈,才会把中规中矩的宪兵队,调教得凶神恶煞、无法无天。
“既然知道我是谁……”秦玄戈神色平静而倨傲地看着沈子丰,“打算抓我?”
沈子丰正色道:“不管你是谁,在我治理下犯了法,我就要抓你。”
警卫们一拥而上,两人并没有抵抗,神色平静地任由他们捆绑镣铐。楚摇光一直怔怔地望着,那秦玄戈似有察觉,目光静静地滑过来,意味难辨。
楚摇光心头如大锤落下——太不可思议了,所以他曾经是想把自己培养成锋刃军吗?
难怪会选中自己——因为自己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要命?
警卫们将他们推搡着上了一辆车,沈子丰紧张的神色才略微松弛。
然后他转头看向楚摇光,神色复杂:“楚小姐,我们谈谈。”
不知为何,看到对面的沈子丰,身为囚犯的楚摇光,并不感到紧张害怕。
坐在市、长办公室里,沈子丰在她面前放上一杯热水:“喝吧。”
她点点头。
“你体内干干净净。”他墨黑的双眸盯着她,“为什么?”
楚摇光抿了一口热水,显得还有些心有余悸:“他给我注射了一种药物,疼痛感就消失了。”
沈子丰一怔。
他们驾驶的猎豹,在降落地面时,飞行记录已被陆北廷清空。雷达只监测到他们从星系外围返回,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楚摇光的样子特别自然。她的神情令沈子丰相信,锋刃军多个星系流亡见多识广,如果真的有这么有效抵抗虫疫的药物,倒也不足为奇。
但这样的药物,比一个秦玄戈还要珍贵。为了联盟利益,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
想到这里,沈子丰正色道:“楚摇光,你和秦玄戈,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令眼前的女孩脸色一变。
“没有关系。”她近乎冷漠地道,“我只是他的一个玩具。”
沈子丰向来绅士风度,说到这个份上,竟不好意思追问。但他心头疑惑难除:“那当日我要帮你,你为什么拒绝?”
她苦笑着看他:“大人,我怎么知道,你身边是天堂,还是地狱?”
沈子丰这才恍然。他接触的从来都是权贵,当日如何明白一个孤女的防备心理。藏于心中多日的疑惑这才释然。
但这个女人,到底与秦玄戈关系密切,却又偏偏立了大功受到公开嘉奖。
真是棘手。
“他为什么送你去战凰号?”
“他要我偷战舰的构造图。”她神色决然,“但是大人,我从来没做过也没打算做。我不会背叛。”
沈子丰点头——他已暗中向战凰号询问对她的评价,结果从未有过逾矩行为。
“我说过,你救我一命。”他深深地看着她,“并没有明显证据,指明你有罪,我现在放了你。但你的行动将会受到限制,不可以离开这座城市。一旦发现你的任何犯罪证据,我会亲手逮捕你。”
“谢谢大人。”她顿了顿,“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沈子丰看着她。
“或许大人不太明白,女人对于夺取自己……的男人,恨意有多强烈。”她慢慢说道,“如今他终于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很想去看看他落魄的样子。如果大人给机会,我真想亲手杀了他。”有的时候,楚摇光觉得自己其实不是好人。不然面对正直刚毅的好人沈子丰,为什么说不出一句真话?但其实她也没说假话,每句话,都是半真半假。
为了那种不存在的药物,沈子丰无论如何不会处决那个男人。而他同意让自己去监狱见那个男人,肯定也怀着监视的心思。她心中从来只手遮天的男人,如今沦为阶下囚,再也不能对自己予取予求——她获得了自由。些许轻松的感觉背后,更多的是不安。
她踏进沈府的地下监狱,身后是两名沈家警卫持枪警戒。
囚房看起来是个四四方方的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家具。金属牢笼中,秦玄戈和陆北廷都坐在地上。那姿势,真有点落魄。
从楚摇光踏进的第一秒,秦玄戈就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倒是陆北廷站了起来,脸上浮起明了的怒意。
“你也有这一天。”楚摇光冷冷道。
秦玄戈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陆北廷冷冷道:“女人就是女人,落井下石不顾情分,你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楚摇光怒瞪着他,“再恶心,有他对我做的事恶心吗?秦玄戈?好新鲜的名字,我才不怕你。知不知道我在你身边,我在战凰,每天就盼着有朝一日能杀了你?”
“大人刚救了你!”陆北廷气急。
“那是因为他不想浪费在我身上花的精力!”楚摇光盯着秦玄戈,“我一点儿也不感激。”秦玄戈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他站了起来,走到楚摇光面前。隔着一扇牢门,楚摇光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原来你是这样不知死活的女人。”他冷冷道。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楚摇光听到他这样的语气,心中还是没来由地一抖。即使这一次,他站在囚笼里,却依然令她害怕。
“是吗?”她冷笑,“可惜先死的是你。”说完她根本不看秦玄戈,转身就走。两名警卫见到两人气氛紧张,一脸沉默。楚摇光走过他们身旁,他们看到她脸上挂着的泪水,都是一怔。
却在这时,楚摇光飞快地掠过一名警卫,转眼已夺了一把手枪在手里。
这是她跟李健自学的一手绝招,想不到今日用上了。她紧张地喘着气,两名警卫大惊失色,立刻端枪瞄准了她:“楚小姐,放下枪!”她却似乎毫不在意他们的威胁,转身就对准了秦玄戈:“我要亲手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