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前,玉玲珑让八喜送钱去给住在胡同里的一个人。
八喜揣着钱找到了少奶奶说的那个地方,推门进去,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八喜在床上看到了一具早已凉透的尸体。
那人眉心溢出一摊深红色的血,脑下枕着的被褥殷红一片。
窗外的风呼啸而进,吹开桌上胡乱散落的纸张,一张悠悠落在八喜脚下,上面是浓黑的三个墨字。
八喜不识字,一脚踩过去,尖锐地惨叫着跑出门去。
其实八喜只要再细心一点,就能发现那已死之人僵硬的手掌里塞着一张揉成一团的相片。一张,因为被多次抚摸而四周都卷起了毛边的相片。
八喜急急忙忙地跑回去,半路上被玉老爷截住,听她讲出原委,玉老爷沉思片刻,叮嘱她不要告诉少奶奶,就说是钱已经送到了。并且问了地址,说这件事他会处理。
玉玲珑坐上车,女儿躺在她怀里,冰凉的东西掉到她脸上。
女儿伸出小手摸摸母亲的下巴,凉丝丝,湿漉漉。
“娘……你怎么哭了?”
玉玲珑搂紧这个软软的小身体,不答话,她的视线落在遥远的天际。
为什么哭呢?
那是因为我正在老去的缘故
颜浅遥是个珠圆玉润的小胖妞。
眉眼是美的,只是相较于以纤细为美的江南女子,有些略显雍容了。
所以新婚夜,当她一手提着盛金叶的篮子,一手提着盛点心的食盒,头上明明还顶着红盖头,却时不时往嘴里塞块桂花糕,她的夫婿--裴彦终是彻底怒了。
饿死鬼投胎吗?哪个女人会像你这样,这种场合也不知收敛,少吃一点会死吗?
盖头被狠狠掀开,红烛摇曳间,两人大眼瞪小眼。颜浅遥在裴彦的怒视下,喉头滚动,缓缓将糕点咽了下去,然后小媳妇般乖乖点头:夫君教训的是,我、我不吃了就是了。
裴彦冷冷一哼:少跟我来这套,面上装得乖巧,鬼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
他显然还不太接受夫君这称谓,胡乱将衣裳一脱,往床里边一躺,背过身,不想多看浅遥一眼。
直到一只手伸过头顶,递过来两片闪闪发光的金叶子,他才长睫微颤,缓缓地睁开了眼。
夫君,还没喝交杯酒呢
两片金叶,饮了交杯酒;
三片金叶,他为她拆了发饰;
五片金叶,他伸手给她宽了嫁衣
当十片金叶递过来,颜浅遥噘起红唇,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时候,耳边却传来裴彦毫不客气的讥讽。
怎么,成亲前是如何说的,还想得寸进尺,掏钱买身不成?
说完,他一把拍了金叶,熄了烛火,翻身入被:做梦!
屋子瞬间黑了下来,先前的美好假象一下被打破,久久的,颜浅遥屏住呼吸,坐在黑暗中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她提起食盒,蹑手蹑脚地钻入被窝,却冷不丁传来一声:如果在床上吃东西就给我滚下去!
她身子一哆嗦,在美男与食物间略微权衡,颜浅遥立刻毫不犹豫地抛开了食盒。
她动作小心地躺了下来,一点点往裴彦那边挪,轻轻呼气:夫君。
黑暗中她贴在他的耳边,好商好量的语气:再加十片,我能搂着你的腰睡吗?
背对她的裴彦几乎是咬牙切齿:滚蛋!
颜浅遥是个乐观知足的姑娘,不管怎么样,夫君总算是进门了,来日方长。
说起来,她认识裴彦也有近十年了,最开始是踮起脚,仰头唤他夫子。
然后是小鹿乱撞,眼带笑意地在树下偷瞄他,喊他彦哥哥。
再然后就成了如今的夫君,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风过长空,一眨眼,春秋冬夏。
来到凉州城,成为教书先生那年,裴彦才十五岁,没落的达官贵族,即使粗布衣裳,也不改一身清雅,确切地说,是清傲。
他家犯了事,用尽所有关系,才总算保住他这个唯一的男丁。
裴彦死里逃生,却逃不掉惩戒,从此以后,他一生不得踏足皇城,一生不得考取功名,后世子孙尽皆如此。
这狠毒的惩戒,几乎与将裴家连根拔起没有区别!
官家子弟数十载,到头来空有满腹经纶,却沦落为一介教书先生,说不怨恨是假的。
所以众所周知,裴彦是凉州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夫子,也是脾气最大的夫子,对了,还得加上颜浅遥的一条,最秀色可餐的夫子。
秀色可餐,当初一听到这个词,裴彦脸都黑了。
屋里书声琅琅,屋外春光明媚,他站在窗外,冷不防就听到了一个声音,叽叽喳喳,像枝头的鸟雀般。
思桐,你都不知道,我看见裴夫子就饿!
垂涎欲滴的语气,学堂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裴彦皱起眉,脑袋里自然而然地就一晃,跳出一个白白胖胖的身影。
怎么会呢?那边的女伴一愣,声音细细,是城西的顾家小姐,顾思桐。她犹豫半天,才斟酌道:你平时明明都带很多东西来学堂吃啊。
那些俗物怎么能和裴夫子比呢?你不觉得,凉州城所有夫子里,就属他最秀色可餐吗?
刻意压低的语气里,生生带了丝青楼嫖客的猥琐,窗外的裴彦手一紧,莫名生出被人调戏了的错觉。
还是被一个小姑娘,一个天天食盒不离手,就知道吃吃吃的小胖姑娘。
颜浅遥是个乐观知足的姑娘,不管怎么样,夫君总算是进门了,来日方长。
说起来,她认识裴彦也有近十年了,最开始是踮起脚,仰头唤他夫子。
然后是小鹿乱撞,眼带笑意地在树下偷瞄他,喊他彦哥哥。
再然后就成了如今的夫君,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风过长空,一眨眼,春秋冬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