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阿筝
君客莫笑2021-09-14 09:383,188

  宋筝的一颗心,却深深地藏在了匣子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宣之于口

  彼时才八岁的宋筝还不知道什么叫痴情,只是懵懂听了他的故事后,觉得这样的姚清让很可怜,也很让人心疼。

  她并不会知道,时过境迁,后来她也很可怜,也很让人心疼。

  筝坊接下了姚清让的单子,那时掌事的信芳鸢姑还一边摇头叹息着:情之一字,情之一字

  叹息中却也有丝庆幸,只因若想当上筝坊的鸢姑,其中一个条件是终生不嫁。

  筝坊代代相传的秘术,唯有处子之身才能继承,才能做出那犹如活物的风筝。

  姚清让在鸢城住了一段时间,等待那份独一无二的贺礼诞生。

  宋筝年纪小,活也少,被鸢姑派去招待姚清让,带他四处看看,陪他散散心。

  开始几天姚清让抱着剑,始终愁眉不展,宋筝嘴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直到有一日姚清让忽然提到,他快过生辰了,他属兔,从前每次庆生时,穆妍都会做个兔子木雕给他,一晃眼,他都珍藏了满满一盒子。

  只是穆妍即将嫁作人妇,以后怕是再也收不到她做的木雕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筝望着姚清让眉心闪过的落寞,在心底暗暗做了个决定。

  回去后她就开始扎风筝,瞒着所有人,夜里偷偷爬起来。

  因为筝坊做出去的风筝都是要登记在册,要收钱的,可是她不想收姚清让的钱,她想送给他,作为他的生辰礼物。

  这一做就做了好几夜,赶在姚清让生辰那天,宋筝终于珍而重之地放在了他手上。

  风筝是兔子形状的,玲珑可爱,一只耳朵上还绣了两个字--清让。

  直到一针一线绣出这个名字时,宋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姚清让的名字是多么好听。

  清让,清让,轻轻念出来时,仿佛枝头的露水坠落,唇齿都留香

  收到礼物的姚清让很是意外,拿着看了又看,面对眼前这个一向默不作声,此刻目光里却又是忐忑又是期盼的小女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些感动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他郑重地道了谢,挠挠头:不如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鸢城的春天是一年四季里最美好的。

  同姚清让一起放风筝,那是宋筝再欢喜不过的事情。

  可惜乐极生悲,到底年纪小,又黑灯瞎火地赶工,风筝扎得不稳当,居然怎么也没能放起来,最后被风一吹,还断了线直接从半空坠下。

  宋筝的脸都绿了。

  面对奔去将风筝捡回来的姚清让,她咬紧唇,险些哭出来。

  姚清让却拍了拍她的脑袋,眉眼含笑:这是我收过最棒的礼物,真的!

  宋筝仰头望着他,阳光洒在少年身上,勾出一圈暖暖的金边,她不知怎么,居然鬼使神差问出一句:比兔子木雕还好吗?

  才一说出口,她就悔得恨不能咬掉舌头。

  果然,姚清让眸光立刻黯了下去,满身的活气像被瞬间抽走。

  欢天喜地而来,却是垂头丧气而去,夕阳西下,宋筝跟在姚清让身后,暗骂了自己不止一千遍。

  风掠长空,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若是气氛不那么凝重,倒也是极动人的画面。

  宋筝开始从姚清让口中听到一些往事,那些他和穆妍再也回不去的往事。

  姚清让说,穆妍是个很好的姑娘,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只是遇上冷亭月后,才疯魔了般,性情大变。

  从前的她心灵手巧,笑容明媚,会在春光三月里,同他一起上山采花,会在仲夏夜时,同他一起入林捕萤,还会在凉凉秋雨里,与他一起倚在廊下看书,最暖人的还是每一年的冬雪纷飞,他们会坐在窗边,一边围炉暖酒,一边拈子下棋。

  春天采花,夏日捕萤,秋雨看书,冬雪煮酒。

  那样的时光,真是再美好不过。

  姚清让至今也忘不了,有一年春日,漫山遍野的花儿都开了,穆妍就站在花间,头戴花环,张开双臂转圈,娇俏的笑声飞上了晴空:师兄,你说我好看不好看?

  她那时眼中对他满是笑意,还甜甜地叫他师兄,甚至在下山时,他悄悄牵住她的手时,还会抿唇脸红:师兄就不怕人看见

  那些年岁的穆妍是多么的美好,美好到现在的姚清让还心心念念,不忘温柔的旧时光。

  但这一切的一切,自从冷亭月出现后,便彻底改变。

  望向他的穆妍再也没有笑容,她的温柔再也不属于他了,他精心为她编织的花环,她看也不看,直接踩在脚下,踩得稀巴烂。

  她像变了个人似的,眼中只能望见冷亭月,对守护在身边的他残忍至极。

  明月当空,忆起这些往事的姚清让神情哀楚,说到这终是再也忍不住,埋头捂住脸,泪流不止。

  廊下,原本默默听着的宋筝有些慌了,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姚清让,却一时手足无措,不觉就抓住了姚清让的衣袖:姚、姚大哥,这些事情,我也能陪你做,真的

  她眼中亦有泪花泛起,越凑越近,试图力证自己般:你别难过了,春天采花,夏日捕萤,秋雨看书,冬雪煮酒,这些我统统都能陪你去做,我、我还会扎风筝,姑姑都夸我的手艺好,以后我每年都送你风筝

  风过廊下,姚清让忽然抬起头,在月下打断宋筝:就像那只没能飞起来的兔子风筝一样吗?

  他望着她,脸上虽然泪痕未干,眸中却已少了大半凄楚,反而带着几丝逗她的意味。

  宋筝愣了愣,破涕为笑,重重摇头:当然不是!那、那是意外,我的手艺很好的!你不信我再做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她已被一把拉入怀中,少年拥住她,在月下感动莫名,下巴抵住她肩窝,柔声笑道:傻丫头。

  他说: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我们阿筝做的风筝是世上最棒的风筝,独一无二,谁也比不上,是不是?

  温热的气息撩过耳畔,宋筝的脸蓦地便红了,凉风皎月下,她心跳得无比快,快到姚清让还不曾注意到,她自己却已沉迷。

  阿筝长高了不少,愈发俊俏了,是大姑娘了

  后来,兔子风筝到底被宋筝拿了回来,她不想留个次品在姚清让身边,在姚清让离开鸢城前,她也终于做好一个新的,偷偷塞给了他。

  姚清让的行囊里,于是装了两个风筝,一个给穆妍,一个给自己,轻轻摩挲着那对兔耳朵的时候,好像内心的创伤也被抚平了一些。

  城门口,姚清让对宋筝投去感激的目光,风吹过他的衣袂发梢,他说:阿筝,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

  伸手又摸了摸她的头,抱剑的少年终是转身,策马而去。

  等到那身影彻底消失时,站在城门下的宋筝才捂住眼睛,终于哭了出来。

  此后那个废掉的次品风筝,被她锁进了匣子里,没事时就拿出来看一看,怔怔地发呆。

  老天是公平的,看风景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有人也正在默默看着他。

  姚清让的一颗心是被剜去了,而宋筝的一颗心,却深深地藏在了匣子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宣之于口。

  时光如梭,在宋筝的念念不忘中,却是第四年,姚清让才终于再次踏上鸢城的土地。

  只是这次不是一个人了,还带了个孩子--

  穆甜儿,穆妍的女儿。

  小家伙不认生,见着宋筝便咯咯直笑,还狡猾地冲她吐口水泡泡。

  姚清让一手抱孩子,一手摸向宋筝的脑袋,语气熟稔得仿佛从不曾离去:阿筝长高了不少,愈发俊俏了,是大姑娘了。

  宋筝眨眨眼,感觉视线模糊起来,耳边只听到姚清让继续道,笑中却有些歉意:你为我做的兔子风筝被甜儿抓坏了,她争着要个一模一样的,我这才……

  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大的一件,便是冷亭月抛弃了穆妍母女,或者说是失踪了。

  在某个清晨毫无预兆地不见了,连张字条都没留下,穆妍抱着刚满月的女儿枯坐了几宿,后来大病一场,在姚清让的照顾下才渐渐恢复,却总不见生气,眼里总望着下山的方向。

  她不是没出去找过,只是既没找到,也没等回,冷亭月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对于穆妍的固执,穆掌门痛心疾首,只差没贴在她耳朵边吼了:早说他不是什么正派人,行事一向诡异,哪能安下心来和你好好过日子,这下你可怎么办,孤儿寡母的,要不……

  要不改嫁?

  嫁谁,自然是一直在原地等待她回头的好师兄,姚清让。

  只是这话提不得,一提穆妍就跟发疯似的,把屋里的东西摔得稀巴烂,还故技重施,拔下金钗又将姚清让划得血淋淋。

  这回连穆掌门都看不过去了,直心疼爱徒:你师兄又不欠你的,你何苦这样作践他,他便不是人吗,便没心没肺的,能任你伤害吗?

  听这数落时,穆妍一声不吭,只是恨恨落泪。

  她简直疯魔了般,冷亭月不回来,她便将所有过错推到姚清让身上,咬定是他赶走了冷亭月,对他恨之入骨。

  姚清让能说什么?世间最悲惨的事也莫过如此了吧。

  所幸穆妍还有个女儿,古灵精怪的穆甜儿,对姚清让倒是亲得很,反而有些害怕总是疯疯癫癫的母亲。

  她成天黏着她的姚叔叔,不觉间,姚清让扮演的角色,已如兄如父又如友。

  一切穆甜儿提出的要求,他都愿意满足,就像满足他永远等待的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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