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是我的同伴,他回去发现我不见了,一定还会找过来的,你,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皇甫商笑得温和,递过腰间的水袋,“喊了半天,喝口水吧,小蚊子。”
“小蚊子”三字咬得颇为戏谑,季幼棠一愣,抬眼间,一下明白过来,绯红了脸。
只怕皇甫商在洞里将她与金世陵的一番对话都听了去,包括如何把风,如何允诺好吃的,以及她那句惆怅低喃:“唉,真不想吃好吃的……”
生平第一次,季幼棠如坐针毡,面对眼前人的含笑目光,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坑里待下去了。
金世陵没有找来。
他像是沉溺于与大师姐的卿卿我我中,彻底遗忘了自己的小跟班,季幼棠的存在。
而这个捕兽坑的主人也没有出现过,它与季幼棠一同被遗忘了。
整整三天,从最初的期盼到忐忑,从焦急到祈祷,再到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来。
皇甫商随身带的粮食和水都不够了,季幼棠饿得脸色苍白,差点以为自己会饿死在坑里。
不,比起饿死,她更担心皇甫商的病。
是的,皇甫商跋山涉水来到这,为的就是拜入菩提老人座下,跟他学菩提之术,医治自己的病。
那奇诡的寒毒之症,在第三天夜间发作了一次,皇甫商长睫生霜,浑身颤抖,从上到下都散发着冷寒之气,简直把季幼棠吓坏了。
她顾不上许多,当下就握住他的手,施展开菩提之术,满洞荧光中,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灌入了皇甫商体内。
可惜那“寒毒”却是来势汹汹,以季幼棠的功力,根本无法完全压制下去,情况迫在眉睫,若再不出一身汗,皇甫商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月色下,那一定是皇甫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季幼棠急得泪光闪烁,跺跺脚,最终豁出去般:“医者父母心,你,你别说出去……”
当她当着他的面,开始哆嗦着手解衣裳时,他才明白她的意思。
有什么比紧紧相贴更能暖身的呢?
她一把抱住他,温香扑了满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喉咙里发出舒畅的一声。
只是再舒畅也伴着歉疚,皇甫商长睫微颤,在季幼棠耳边轻声道:“女子清誉何其重要,若不嫌弃,我,我愿意负责……”
季幼棠吓得赶紧摇头:“不,不用,我有婚约的……”
微微一怔,皇甫商失笑:“你那婚约也能作数?”
因久困洞中,又饿又乏,两人便轮流讲故事,皇甫商喜好四处游历,便讲了各地见闻,而季幼棠则简单多了,用皇甫商的高度概括,就是一句话——
幼棠小妹与世陵哥的“前世今生”。
总之季幼棠讲来讲去都绕不开金世陵,皇甫商听着也没说话,只是最后幽幽叹了一句:“不说其他,单悔婚一事,你那世陵哥委实不怎么厚道。”
如今想来,皇甫商贴着季幼棠温热的身体两人被找到时,已是第四天清晨,阳光洒下,树影斑驳。
金世陵终是在草丛间发现那两盏花灯,当所有人围上前来,解开捕兽坑的结界时,金世陵瞳孔骤缩,望着坑里的一幕难以置信——
季幼棠缩在男子怀里熟睡着,小脸苍白,两人紧紧相拥,身子被一件长袍罩住,旁边衣裳散落一地,凌乱不堪。
热血几乎刹那涌上头顶,金世陵第一个跳了下去,挡住其他人的目光,护住季幼棠,一拳挥向还在睡梦中毫无知觉的皇甫商。
在一万零一遍确定季幼棠没有受欺负后,金世陵总算放下心来,只是坐在她床边又红了眼:
“都怪我,大师姐那夜回去后就染了风寒,我照顾她几天才想起你来,大伙也这才发现你不见了……”
对于金世陵的愧疚,皇甫商显然不以为然,他恢复得很快,再次来看季幼棠时已改了身份,对金世陵也是一拱手:“见过师兄。”
即便成了同门,两人间也并不大对盘,皇甫商笑得云淡风轻:“师兄的拳法又快又准,只是记性貌似不佳,也不是忘这一次两次了,年纪轻轻的,莫非有什么隐疾?”
金世陵皮笑肉不笑,扭头暗瞪了眼季幼棠,只道死丫头什么都往外说,嘴里却不露分毫:“比不得某人的寒毒之症,一发作就只会占小姑娘便宜,害人又害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暗潮汹涌间,季幼棠本来正在吃核桃,一个不注意卡住了喉咙,猛烈咳嗽间,不防就要摔下床。
两只手同时伸出,到底被皇甫商抢了先:“师姐小心!”
季幼棠被稳稳扶住,咳得通红的一张脸抬起来,正对上皇甫商似笑非笑的眸。
“叫你师姐总觉得怪怪的,不如换个称呼?”
季幼棠一怔,皇甫商已经道:“小妹如何?”
他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都温柔起来:“幼棠小妹。”
有风拂过庭院,轻拍窗棂,季幼棠愣愣地望着皇甫商,仿佛那声音带着魔力,让她从他眼底依稀看到一朵花开的模样,连金世陵在旁边气得跳脚,大叫三声“小蚊子”都没能听到。
许是从来没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唤过她,唇齿留香间,让本来不起眼的她也一下变得美好起来。
只可惜得罪了某金大少,事后季幼棠付出的代价就是,金世陵每天逼问她,究竟是“小蚊子”好听还是“幼棠小妹”好听。
季幼棠实在不想撒谎,只好折中,怯怯开口:“季幼棠最好听。”
因皇甫商的到来,季幼棠不再只黏着自己一个人,这让金世陵多少有些失落。
但很快,他便没功夫想这些了,因为他要去鬼泣林给大师姐捉一只白灵兽。
这是当日邀请大师姐放花灯时,他在信里承诺给她的。
季幼棠知道后瞪大了眼:“这就是你说的‘自有乾坤’?”
金世陵得意洋洋,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对:“那当然!”
季幼棠默了默,许久抬起头,拉住金世陵的衣袖,忧心忡忡:“鬼泣林那是什么地方啊,易进难出,你真的要去?”
金世陵一拍胸脯,俊秀的脸庞神采飞扬:“放心,不仅要去,还给你也捎只兔灵兽回来!”
“我才不想要什么兔灵兽,我只想让世陵哥平平安安。”站在鬼泣林外,目送着金世陵消失的背影,季幼棠揪紧衣角,愁眉喃喃。
旁边的皇甫商望着她,半晌,摇头长叹:“你那么劝都没能留住他,私心里我倒真宁愿他吃点亏,只是那样一来,你必当哭得犹如新寡,鱼与熊掌果然不可兼得,人生当真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