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慎温沺早上坐公交车都没有看到左肖。
按照以前的惯例，左肖应该是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他们两个会在同一站下车，然后前后脚一起进入学校。
左肖没有上学吗？
慎温沺觉得有些奇怪，她下课往13班溜达。13班里有些嘈杂，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了撞击的声音。
慎温沺快走了几步，看到左肖一脚踹翻了前面的桌子，桌洞里的书散落一地。他怒气冲冲，像个发怒的狮子。
沈欣欣站在一旁有些害怕的样子，略微有些发抖。
“沈欣欣，离我远一点，不要以为我们很熟。”左肖怒红着双眼，沈欣欣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左肖又一脚踹翻了挡着他路的椅子，旁边的女生害怕地尖叫起来。左肖一眼瞪过去，女生们又都闭上了嘴。左肖抓起自己的书包往门口走，迎面遇上了慎温沺。
“让开。”左肖毫不客气地说。
“你在干什么？”
“你别管。”
“我是学生会主席。”
左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那你就给我记大过！”
左肖侧着身从慎温沺旁边走了过去，慎温沺转身看左肖，他一手插着兜，书包搭在左肩上，路过的同学都自觉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慎温沺心里有很多个疑问，左肖今天怎么了？她看着13班的一地狼藉，走过去扶起了沈欣欣：“你们班怎么回事？”
沈欣欣摸了一把眼泪，推开慎温沺：“管好你的一班，我们班的事情你少管。还有不许给左肖记过，是我不小心摔坏了他的杯子。他生气是应该，他打我也是应该的。”
“所以他动手打你了？”慎温沺问。
“你脑子有毛病啊，我那是打个比方！”
“沈欣欣，你脑子才有病！”慎温沺扭头走上了讲台，“班干部赶紧把东西收拾好，等下你们还要上课，不要在班级里打闹。”
到底是学生会主席，有几分的威慑力，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立刻行动起来，几分钟以后，班级恢复了原样，上课预备铃响起，慎温沺这才往自己班级走。
整节课，慎温沺心不在焉。左肖为什么这么奇怪，这跟她记忆里那个温柔的人完全不一样。他到底为什么发火？
慎温沺忍不住，发了一条信息给左肖：“为什么发火？”
没有回复。
慎温沺心里有点放心不下，她相信，左肖肯定不会莫名其妙这样，一定是出事了。但偏偏13班她没有一个关系好的，无法打听出到底出了什么事。
“慎温沺，这道题你来回解。”讲台上数学老师突然点了名字。
慎温沺回过神来，她没听课，老师应该是发现了。她迟疑着站起来，旁边的钟情已经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了。慎温沺慢慢往讲台上走，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她已经把解题思路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巧得很，这道题就是那天左肖给她解过的那一道。
数学老师欣慰地看着慎温沺：“不错，解题思路很清晰，这一步的公式优化也很棒，老师没想到你能解开这道竞赛题，回去吧。”
慎温沺松了一口气，慢慢往回走，她看见钟情甚至有点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惊讶于钟情是不是哪根筋撘错了。
数学老师开始在讲台上给大家讲解这道题，钟情一会儿看看数学老师，一会儿看看慎温沺。慎温沺总是能感觉到这灼热的目光，下课以后慎温沺终于忍不住问：“你看我干嘛？”
钟情立刻抱着本子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棒棒糖，放在慎温沺的桌子上：“能再给我讲讲吗？没太听懂。”
“你知道今天13班为什么吵架吗？”
钟情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吵架了？沈欣欣吗？”
“沈欣欣很左肖。”
“我去问问。”钟情站起来跑了两步，回来又向慎温沺确认，“我打听出来，你给我讲这道题？”
“你打听不出来，我也给你讲。”
钟情嘴角抖动了一下：“班长，你有点变了。”
“我一直这样，只是你不了解我。”慎温沺等着钟情夸自己心肠好，愿意帮助同学。
却没想到，钟情话锋一转说：“好八卦啊！”
她有吗？
钟情走了，慎温沺等待着她的消息。没一会儿，钟情怒气冲冲的回来了，一屁股在慎温沺前面的位置坐下了。
“沈欣欣打破了左肖他妈给他买的杯子，左肖发火了，骂了沈欣欣，沈欣欣最近跟左肖关系不是还可以么，沈欣欣就顶了几句，没想到左肖就踹了桌子，沈欣欣也吓到了。”钟情一股脑说完，嗤之以鼻，“我还以为左肖转性成好学生了呢，没想到才装了没多久，原形毕露了。”
这话倒是让慎温沺醍醐灌顶，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左肖的确是不一样了。
“不过我听了个小道消息，左肖他妈妈在左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那个杯子应该挺宝贵的吧……”
慎温沺拿起书包开始收拾东西，钟情大呼：“题你还没给我讲呢！”
慎温沺掏出自己的习题册，翻开折角的一页，里面写的正是那天左肖的解题过程：“你自己看，看不懂回头再问我。”
慎温沺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跑了。
钟情呆若木鸡，好半天反应过来：“好学生逃课了？！”
慎温沺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左肖，打电话他没有接，她找了他们之前一起去过的地方，都没有左肖的身影。她忽然发觉，她对左肖其实知之甚少，这样居然也敢说喜欢左肖，她把喜欢看得太简单了。
慎温沺失眠了，果真找不到左肖，她情急之下都想给左肖的班主任打一个电话了。
这种焦虑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了星期六下午，她和左肖今天有约，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出门了，左肖应该会来吧？
她按照手机上的信息地址找过去，是一家挺大的自习室，只需要29块钱，就能呆一整天。自习室里人不多，她把所有靠窗的位置都找了，就是没见到左肖。
慎温沺开始焦急地等待着左肖，他难道忘了他们的约定吗？慎温沺想要不要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过去问问，但她又想起左肖前天没回自己的事情。
算了，等他，如果他不来，她就当今天是真的来自习的就好了。只是在她低头看到自己新买的这条连衣裙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失望。
足足过了三个小时，慎温沺没有看到左肖的身影，她起身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她走到进门拐角处，忽然发现，一排绿植后面是一个楼梯，这里居然还有二楼？慎温沺驻足片刻，听到了楼上打电话的声音，尽管声音不大，但奈何这里太过安静了，她听的清清楚楚。
“学习？我疯了么？什么狗屁数学竞赛，我不去参加。我在哪儿？我网吧打游戏呢，包间里当然安静了。没事儿挂了吧，正蹲人呢……”
慎温沺循着声音，走上了二楼，角落里有两排书架，后面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摊开了十几本数学卷子，还有熟悉的奥数辅导书，正在题海奋战的人，正是左肖。
左肖一抬头，瞧见了慎温沺，也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网吧打游戏那句。”
左肖迅速看了一圈周围，然后迅速拉着慎温沺坐下，小声跟慎温沺说：“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你这是……”慎温沺瞥了一眼桌子。
“你还好意思问！那个什么破数学竞赛，你干嘛给我报名？”左肖有点生气的样子。
慎温沺又是一愣，之前左肖明明是想要参加的。
左肖有点懊恼以及自暴自弃：“既然你来了，那就别走了，给我讲讲这些题是什么意思。”
慎温沺扫了一眼，基础题型：“你不会？”
“会是会，但是不确定应不应该这么做，你写给我看。”左肖拿出一支圆珠笔来给慎温沺。
慎温沺瞄了一眼，左肖的草稿本，乱七八糟，说是狗爬也不为过。她真是觉得自己记忆错乱了，之前左肖的字很好看啊。
“你不会也不会吧？慎温沺！”
“我会。”
慎温沺开始给他写解题过程，几个用到的公式划了重点，慎温沺写完最后一个数字，左肖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么个原理。”
“会了？我还没开始讲。”慎温沺说。
“不用讲，我看明白了。”
“你很聪明。”慎温沺如实说。
左肖有点小臭屁：“我只是不想考好成绩而已，并不是不能考。”
这话倒是听过一次，只是上一次他并不是这个表情，慎温沺想。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平时都在这里……”左肖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偷着学？”慎温沺接了下去。
左肖有点不好意思：“你能保密吗？”
“汤易远他们几个都不知道你其实在学习对吧？”慎温沺问。
“老汤他们几个不学习，我跟他们关系这么好，我要是学习，也太格格不入了，我们男生的事情你不懂。”左肖从包里掏出了一瓶花生露，刚准备喝，问慎温沺，“你要吗？”
慎温沺愣了一下，左肖已经拧开给了她。
“谢谢。”
慎温沺浅浅的喝了一口，她脑子里有点乱。左肖已经忘了他们有约的事情？是他真的没放在心上，还是故意忘记了呢？这个约会对左肖来说，不重要？她真的很想问左肖，可是她不敢，她也不能，万一问了，左肖觉得她想多了怎么办，那她岂不是很丢脸？
“数学竞赛还有十天，你得帮帮我。”左肖又说。
“我不是已经在帮你了么？”慎温沺说。
“不够啊，我以前也没接触过竞赛题。你这几天放学没事儿，都到这儿来吧，我给你出打车费，再管你一顿晚饭。慎温沺帮个忙，行不行？”
慎温沺犹豫着。
左肖又进一步说：“我要是退赛，那咱们学校很难得高分了，你不是想用数学竞赛给大家高考加点分么。我过几年出国，高考分我不要也可以的，但是你不一样。这比买卖，你不亏。”
“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慎温沺心里紧张了起来，她想听到这个答案跟自己有关系，又或者是她幻想着或许可以有那么一点关系。
左肖抓了抓头发，一脸傻笑：“我不能让孟呓看我笑话啊！我如果退赛了，以孟呓的性格，能嘲笑我一辈子，她这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小姑娘，实际上腹黑的很！”
慎温沺如遭雷击，孟呓是谁？为什么左肖在说起孟呓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温暖的笑。孟呓对于左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那自己呢？自己又是什么人……
“慎温沺，你怎么了？”左肖见慎温沺一直发呆，轻轻拍了拍她。
“我没事，在想题。”慎温沺浅浅一笑，接着开始做题。
“那你答应我了？”
“什么？”
“给我补习。”
左肖说这句话的时候，收起了笑意，眼睛里全都是真诚，是一种渴望，他想学习了。这种眼神慎温沺在前阵子是看过的，他真的很好看，鼻梁很高，顶灯照射下，脸上棱角分明。
慎温沺一瞬间失了神，她想都没想，点头答应了。
“可以。”
“太好了！对外我就说去网吧打游戏，你别给我说漏了。”
慎温沺点点头：“我说去做义工。”
“真上道！慎温沺你人其实挺好的，为什么学校里的人都不喜欢你？”
“你也还……挺好的。”慎温沺中肯平价。
左肖摆摆手：“没所谓好与不好，他们怎么看我也不重要。”
“所以学校里的人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
“慎温沺，我宣布，以后你就是我地下最好的朋友了！”左肖拍着大腿说道。
慎温沺几乎想翻白眼，这是什么形容词。
但是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这么痛快答应呢？是因为能跟左肖多相处吗？可是会不会有点太卑鄙了，左肖肯定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些弯弯绕。她怎么能在明知道左肖在乎孟呓的时候，还答应跟他一起偷着学习呢？
算了算了，她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可是全校最讨厌的人。
等找个机会，她得问问孟呓是谁。会是他喜欢的人吗？如果不是，那也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吧。那她真的是太卑鄙了，太无耻了，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周一升升旗仪式之前，肖主任找到慎温沺，让她顶替拉肚子的升旗手去升旗，慎温沺太意外了，她内心掩饰不住的欣喜，想起那天左肖说过的，下下周她肯定可以升旗。这简直就是预言家啊！
她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开始升旗，她注目着国旗上升，内心激动的要哭出来。她今天还代表优秀学生发言，这也是临时任务，但是对于慎温沺来说，得心应手，她都没有准备，随便讲了几句，各方面都很得体。她从主席台下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左肖站在人群里偷偷给她比大拇指。
慎温沺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但只是微微的弧度，她就克制住了，咳嗽了一下，调整好面部肌肉，不苟言笑地回到了人群当中去。
晚上放学，慎温沺收拾好东西要走，钟情又缠上了她。
“你再给我讲讲那道题呗？我有点没明白，你那个优化是怎么做的。”
“我没空，你自己看，看不明白可以不优化，按照第一遍那么解题也可以。”
“你干嘛去？”钟情问，问完了有点后悔，她和慎温沺也没多熟悉，之前还有过矛盾，于是找补，“关心你一下。”
门口忽然路过了几个男生，是13班的，左肖在人群里，汤易远和其他几个人正拉着他。
“我不打球。”左肖说。
“今儿天这么好，不打球干嘛去？”汤易远问。
“我去网吧打游戏。”左肖回答说。
“也行，一起吧。”汤易远退而求其次。
“约了人了，不跟你们打，太菜。”左肖甩开汤易远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慎温沺的错觉，他好像看了一眼自己？
慎温沺扭头看向还在拽着自己的钟情说：“做义工。”
“啊？！”钟情呆楞楞地。
慎温沺成功逃脱了。
自习室里，两个人在角落里成功接头了。
慎温沺掏出几本练习册，左肖从包里掏出了一堆零食，慎温沺有点傻眼了：“这是？”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随便挑。”
“你不会拿这个给我当晚餐吧？”慎温沺问。
“怎么可能，我看别的女生学习的时候都吃零食，我以为你也……那你想吃什么，你说。”
“吃烤肉吧。”慎温沺想起上次他们一起吃烤肉，左肖烤肉技术很好。
左肖却微微皱了眉头：“能不能换一个？我受不了烟熏火燎的味道。”
怎么会？上次明明……
她又陷入了怀疑当中。
“慎温沺，这道题，你做一遍我看看。”
慎温沺的思绪被拉回来，看向了那道题，赫然是上一次她不会，左肖做了一遍给她看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疑问一直萦绕在慎温沺的心头，她回家拿出那本左肖送的日记本，翻开看了看，想起那天吃麻辣烫左肖说过的话。
“永远相信你的眼睛看到的，记忆有可能会出现偏差……”
“慎温沺同学。”
“阿慎。”
这两个声音，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分明是一样的，为什么，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情？
慎温沺捂着自己的头，快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