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肖从教学楼下来，今天的篮球场依旧热闹。他站在围栏外面看着，汤易远冲他招手。
“来啊！”
“不想打。”左肖拒绝了。
“那你来干嘛？”汤易远走过来，隔着围栏跟左肖说话，“要不去网吧打游戏？”
左肖又摇了摇头。
“要不你回去上课？你这什么也不干，逃课干嘛？”汤易远不解。
“是啊干嘛呢？”左肖也不知道了，他在旁边坐下，“打你的，我随便看看。”
今天没有左肖要打球的消息，所以篮球场周围都没什么女生来围观，此刻左肖来了，才又有上体育课的女生来悄悄看他。
左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早上慎温沺说的表彰大会，他居然隐约有点期待，到下午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有点失落，但也没什么。
微信电话响了，左肖瞥了一眼，慎温沺。他有点惊讶，这个时间，慎温沺应该在上课。
接起电话，左肖语气不佳：“你自习课打什么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课？”
左肖回答不上来。
慎温沺没再追问，接着说：“教学楼天台，你快点来。”
“什么天台？”
“就是你经常去的那个啊，你不是很喜欢在天台发呆么？我等你，快来！”
慎温沺挂断了电话，左肖有点费解。慎温沺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在天台发呆？好像慎温沺真的很了解自己，太奇怪了。更加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只是看了一眼1班的课程表就记住了，干嘛要去看1班的课程表呢？
他用力摇头，不去想这些事情。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汤易远老远看见了又叫他：“要打？”
“不打。走了。”左肖说。
汤易远看着左肖走的方向，惊呼：“你不会是回去上课把？”
“比上课重要。”左肖没回头，摆了摆手。
教学楼天台，这个季节这个时间，很少有人会过来。
推开防火门，有一些坏了的课桌椅，堆积在角落里。几盆枯萎了的发财树，原本是校长办公室的。左肖走过石墩，看到墙壁上挂着一条横幅：热烈庆祝左肖中学生竞赛季军。
左肖一皱眉，嘴角却有点不受控制往上走。
忽然石墩后面跳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花，直接怼到左肖的面前。
“恭喜你！”慎温沺拿下花束后，一张笑脸展现出来。
左肖的眉头舒展开，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一只，单手接花。
“真难看。”左肖吐槽说。
“你凑合看吧。”慎温沺说。
左肖四处走了走，在慎温沺看不见的地方，裂开嘴笑了。
“左肖，你去条幅那站着，我给你拍照。”
“我不。”
慎温沺瞪眼，拽着左肖的衣服，把他往墙根那带。
“我斥巨资，还逃课，给你搞了个颁奖典礼，你还敢说不？！”慎温沺一拍左肖的背，“站好了！”
左肖不耐烦极了，站在那单手插兜，一手拿花，那花有点蔫了，确实不好看。
慎温沺站在距离左肖三米远的地方，镜头刚好把条幅全都拍下来了。
“321，茄子！”
在数到1 的时候，左肖终于笑了出来。
慎温沺迅速按下了快门。
“照片呢？”左肖伸手过来。
“这是数码相机，你以为拍立得啊？”慎温沺吐槽道，“再拍两张，你侧个身。”
“有一张就行了。”左肖嘴上说着，却还是侧身站好了。
慎温沺找了各种角度拍好了照片，她在相机里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拍不拍？”左肖忽然问。
“拍什么？”慎温沺不明所以。
“拍照。过来。”左肖拉了一把慎温沺，让她扶着天台的栏杆，阳光正好从头上扫过来。
“回头。”左肖说。
慎温沺一转头，秋风吹起她的头发，鼻尖冻得微微发红，阳光洒满了她的周围。
在这一刻，左肖记录了下来。慎温沺跑过来：“我看看，拍的行吗？”
慎温沺检查相机，颇为惊喜：“你这技术，这构图，可以啊！比陆白拍的强多了！”
左肖一顿：“陆白是谁？”
慎温沺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朋友？”左肖问。
“我说陆白了吗？”慎温沺开始装傻。
“我像空耳大师吗？”
“一个朋友。”慎温沺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忽然有点心虚，左肖干嘛要追问陆白呢？
“哦，朋友。你朋友挺多。”左肖哼了一声。
慎温沺感觉左肖有点不开心了，于是岔开话题：“要不要出去吃东西？”
“逃课啊？校门锁了。”左肖说。
“不是有后门么？”
左肖瞪大了眼睛看慎温沺：“你到底都知道什么？”
“多着呢。走不走？请你吃麻辣烫。”
“我不去。”
“走走走。”慎温沺拽着左肖。
左肖一顿挣扎，指着那边墙壁说：“条幅！丢死人了！”
慎温沺嘿嘿一笑，跑过去把条幅摘下，卷起来放进包里。
“照片洗出来，给我两张。”左肖说道。
“没问题。”
两个人悄悄从教学楼下来，路过各自班级的时候，慎温沺拉着左肖弯下腰，免得被人发现。
“我还需要弯腰？”左肖不屑，“我天天逃课。”
“但你第一次跟慎温沺一起逃课！”慎温沺拽着左肖，弯下了腰，两个人贴着墙根，一路小跑。
仓库后面的铁栅栏，拨开层层遮挡物，一个小铁门出现了，左肖在慎温沺的注视下拿出钥匙开锁。他推开门的一瞬间，实在忍不住了，扭头问慎温沺：“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慎温沺笑了笑：“这个学校没有我不知道的。”
左肖一顿，打了个哆嗦：“真变态啊！”
日记本里提到过的那家麻辣烫店，两个人坐在二楼窗口，一抬眼就是整条街的车水马龙。两个人拿着花生露碰了一杯，一起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嗝，然后扭头相视一笑。
“祝贺你。”慎温沺再次说。
“不过就是个第三名而已。”左肖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也要庆祝啊。”慎温沺仰着脸冲他笑。
左肖看着慎温沺的眼睛，感觉自己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从来没有人在乎过的成绩，从来没有人在乎过的感受，从来没有人重视的情感，在这一刻似乎要爆发了。他不懂眼前这个学霸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但是他却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害怕失去的东西。
“谢谢。”左肖轻声说。
慎温沺察觉到了左肖的不对劲，她拍了拍左肖的肩膀，用舒缓的语气说：“有什么事情，不要藏着，讲出来会好一些。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嗯。”
“那你今天早上为什么不高兴？”
左肖叹了口气：“我爸把我钢琴砸了，物理卷子他挺喜欢。”
“对不起，光盘我拜托方叔叔给的。”慎温沺有些内疚，她怎么也没想到，父子感情这么脆弱。
“没事儿。他也不是完全不高兴，只是让我好好读书罢了。”
“马上分班考试了，你……”慎温沺停顿了下来，依照上次考试的经验，自己是保不住全校第一的，也不会留在1班了，那不然就不鼓励左肖好好考了吧？
“13班很好，不想走。”左肖说。
慎温沺松了口气：“那就好。”
反倒是左肖意外了：“你怎么不劝我好好发挥？说不定能跟你做同班同学。”
慎温沺尴尬一笑：“1班有什么好的？没意思。”
“我有发小，马上就转学过来了，没有考试成绩，肯定要来13班，我照顾照顾。”左肖缓缓说道。
慎温沺却忽然激动了起来，孟呓要来了！
“你这么激动干嘛？你又不认识。”左肖不解。
“你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啊，多一个朋友。”慎温沺笑道。
“算了吧，孟呓这个人特别难相处，矫情事儿多，别让她折磨你了。”左肖提起孟呓，又是满脸的嫌弃。
慎温沺都开始好奇了，年幼的时候这两个人到底发生过什么，导致无论哪一次回到2013年见到左肖，他都是这么评价孟呓。如果能去到更早一点的时间就好了，她真想知道。
楼下成群结队的学生路过，慎温沺看了一眼时间，放学了。她拿起书包：“走，去我家给你拿校服。”
二人下楼，站在路边准备打车，左肖拉了一把慎温沺：“公交车吧。我出来的着急，东西都在教室。”
“我微信里有钱。”慎温沺伸手拦车。
到了慎温沺家楼下，她拿出手机：“师傅我扫码付款。”
司机愣了一下：“我不会用那个，同学你有现金吗？”
慎温沺懵了，她早就习惯了数字钱包的便利，许久不拿现金，这个习惯从2023年带回了2013年。
左肖和慎温沺面面相觑，左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说：“要不然……”
慎温沺当然猜到他在想什么，一把按住左肖的手腕：“师傅我把他压车里，我回家给您拿钱，行吗？”
司机看了一眼说：“去吧。”
“你等我。”慎温沺松开手。
“你不会跑了吧？”左肖忽然开玩笑道。
“我是那样人？！”慎温沺哼了一声，扭头下车，一路小跑上楼了。
打开防盗门，一张纸条映入眼帘，她爸妈去学术研讨会了。她没有多惊讶，比上次去参加研讨会还晚了几天。慎温沺没管这个，到客厅把椅子反过来，摘掉椅子腿上的皮垫，然后扯着一条鱼线，从里面扥出了五百块钱来。
“对不起了爸爸。”慎温沺一边说着，一边含泪揣着五百块钱下楼了。
楼宇的感应灯亮起来的时候，左肖也跟着笑了，慎温沺推门跑出来，额头上都带了一层细细的汗，她趴在车窗上，伸出手来，掌心有五百块钱：“给你，等下打车回家。”
左肖有一瞬间愣住了，一个慌神后，他从慎温沺掌心拿了一百块钱：“够了。明天还你。”
“行！那我回去了。”慎温沺说完站直了。
“嗯。”
“你到家跟我说一声。”慎温沺叮嘱道。
“知道了。”
慎温沺转身走了，没走两步，左肖忽然叫住了她。
“明天一起上学吗？”左肖问。
“公交车站见。”慎温沺笑着说。
左肖嗯了一声，摇上了车窗，一同跟着被摇起来的，还有左肖的唇角。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张许久没有笑的这样放肆的，自己的笑脸。
左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老式筒子楼，感应灯一层一层的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