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长宁书店后面的咖啡馆人不多，慎温沺特意早来了一会儿。
她里面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袖连衣裙，外面穿着蓝色牛仔外套。慎温沺不属于那种第一眼美女，她是个耐看型的女孩。乍一看有点凶的面相，可越看越觉得她的脸很高级。她基本上不做太大的表情，也很少笑。
慎温沺点了一杯热巧，等着左肖来。她有点无聊，就开始自己做卷子，她时不时往门口的方向看，五道题之后，慎温沺入迷了，仿佛切断了与周围的信号一样。她一套题一套题地写，越是难的题目，越有意思。
“这题错了。”
忽然有个声音在慎温沺的耳边响起，她一扭头，是左肖。他离她太近了，她似乎能感受到左肖温热的呼吸，她大脑都要停摆了，因为她感觉刚刚扭头的时候，好像嘴唇碰到了他的脸颊，她微微涨红了脸。
左肖指了指第七道大题：“你这里，被自己的辅助线误导了，根据已知条件，它应该不是直角。”
慎温沺把目光从左肖的脸上收回，重新放在了卷子上，她又读了一遍题，果然是她错了，慎温沺重新开始做这道题，左肖就在她旁边坐下，安静地等待着她做题。
五分钟后，慎温沺收起笔。
“你怎么看出来的？”慎温沺问。
“就随便看看。”
“以你的成绩，你不可能看出来我错了。”
左肖一愣，尴尬地笑了笑。慎温沺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的有点太自大了，她不该这么说，但是话已出口，她又没办法收回来。
“我的意思是，它是下学期的知识点，没学过的话……”慎温沺开始笨拙的解释，左肖反倒是大方起来，“昨天你给我的书，我回家都看了，有一道类似的。”
慎温沺没想到，随口又问：“哪本书？哪页啊？”
左肖又是一愣，旋即忍不住笑了。
慎温沺更加疑惑：“你笑什么？”
“阿慎，有时候也不一定要刨根问底。”
“算了。”
慎温沺开始看书了，圆珠笔在桌子上轻轻地叩击着。
“你生气了？”左肖有点拿不准她的情绪。
“我没有，为什么生气？”
“如果不高兴，直接说出来。”
“我没有不高兴。”
“你烦躁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叩笔，是因为我刚才不让你问？”
“左肖！”慎温沺的音调高了一度，左肖说的没错，她是有点烦躁，只是为什么左肖知道她的小习惯。
“其实也没什么，我是成绩不好，但不是笨蛋。只要我想学，就能学会。现在可以不生气了吗？”左肖有点恳求的语气，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慎温沺。
慎温沺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这种男孩子撒娇的场景。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甚至忘了继续追问，左肖为什么了解她习惯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深呼吸一口气说：“没事，做题吧，有不会的，你就问……我们一起讨论。”
“有不会的，我问你。”左肖补充道。
“好。”
慎温沺抛开那些想法，开始认真做题。左肖带了一本最新的奥数竞赛来，有一些题型是她也没见过的，十分刁钻。她盯着书本足足有十分钟，完全没有头绪。
“我看看。”左肖凑过来扫了几眼。
“有想法吗？”慎温沺问。
“这题不难，但是有点绕，还需要考虑物理因素。我试试。”
左肖开始在草稿纸上解题，他的字居然很好看，这又颠覆了慎温沺的认知。她是看过左肖试卷的人，字迹潦草又敷衍，如果是她批卷子的话，甚至还会扣几分卷面分。
但是此刻完全不同，左肖的字迹工整，数字写的就像是印刷上去的一样。他写了一整页的草稿纸，笔尖刷刷。慎温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就从纸上，转移到了左肖的脸上。
“好了。”左肖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他迫不及待给慎温沺分享自己的成果。
慎温沺对上了左肖微笑的眼睛，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收回自己放肆的目光，看向了草稿纸。
“原来是这样做的……”慎温沺看了看又拿笔改了一下，“这里可以简化一步。”
“对，我刚刚没想到。阿慎，你真聪明。”
慎温沺有点惊讶：“我只是，修改一下，解题思路是你想的。要说聪明，也是你聪明啊。”
左肖却摇摇头：“阿慎，我就是觉得你很聪明，你要承认自己聪明。我夸你，你欣然接受就好了。”
慎温沺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作为一个学生，她一直都认为，学习好是基本的，成绩好是必须的，没有什么是值得骄傲的，考第一名也是应该的。可原来连解题优化了一步，也是值得被夸奖的吗？
左肖真的不一样。
太不一样了。
慎温沺静静地盯着左肖，书店里橘黄色的暖光照着他的脸，他们靠的很近，她能看到他脸上的细微的毛发，她还能看到他眼睛里的自己。
如果时间静止就好了，此刻的慎温沺，想要跟左肖一直呆在长宁书店里。
左肖看了一眼窗外：“快下雨了，阿慎我们去吃点东西避避雨，走吧。”
“今天天气预报没有雨。”
“相信我，走吧。”
左肖收拾好东西，拉了慎温沺一把。
慎温沺就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跟左肖出了长宁书店。
天已经黑了，他们居然在书店度过了一个下午，她丝毫都没有感觉到时光的流逝。
左肖带慎温沺去了一家烤肉店，在他们刚坐下五分钟后，外面下起了雨。
慎温沺惊讶地看着窗外，指了指敲击在玻璃上的雨滴，又指了指左肖：“你该不会是龙王吧？”
“龙王就龙王，不要吧。”
“太巧了。”
“我最近研究了气象，比天气预报还准一点。”
“那你说下周一会下雨吗？”
左肖想了想：“下雨。”
慎温沺有点失望：“不是吧，下周一我升旗手，下雨就不能升旗了。”
“你不是学生会的么，怎么没当过升旗手。”
“对啊！就因为我学生会的，每次都是去维持纪律，没赶上呀。而且还得把机会让给你们这样的普通同学，好不容易争取了一次机会。”慎温沺懊恼着。
“普通同学也没当过升旗手。”左肖指了指自己。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你普通。我就是……”慎温沺又语塞了，演讲都不惧怕的慎温沺，跟左肖一起，却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慎温沺感觉左肖有一种奇怪的气场，好像跟自己不是同龄人一样，他就像是站在一个很高的位置在看着自己。
“这次不行，就下次。”
“下次等于遥遥无期，后面都安排好人了。”
“怎么会呢，下次应该就是下下个星期。”
“真的？”慎温沺有点不信。
“当然。你相信我。”左肖自信地说道。
慎温沺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对左肖此刻的话深信不疑。
烤肉食材上来，两盘牛肉，一盘猪五花，还有一盘海鲜，包肉吃的菜是赠送的。左肖叫住了服务员：“麻烦你，都换成紫苏叶可以吗？我不吃生菜，谢谢。”
服务员看向了慎温沺，大概是觉得，这个男生也没征求女生的意见，有一点不绅士。
慎温沺赶紧说：“我也不吃生菜，可以帮忙换一下吗？”
服务员只能拿回换。
慎温沺是真的不吃生菜，她没料到的是，左肖也不吃，太巧了。
左肖负责烤肉，慎温沺负责吃。她其实很喜欢吃烤肉，但是很少吃。一个人出去吃烤肉很奇怪，况且她真的不怎么擅长这个。
“好了没？”慎温沺第三次问左肖。
左肖把烤好的牛肉放进慎温沺的盘子里：“鱿鱼还要等会儿，你先吃这个。”
肉放在篦子上发出滋啦啦的声响，慢慢开始卷曲，香气腾腾而上。紫苏叶上撒一点椒盐，再放上一筷子肉，一口塞进去。
“左肖，你以后开个烤肉店吧。”慎温沺兴冲冲地说。
左肖一边烤肉，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还是那么喜欢劝人做厨子开店。”
“我还劝过别人吗？”慎温沺有一丝茫然，她怎么不记得呢？
“我说错了，是别人也这么劝过我。鱿鱼好了。”
左肖又夹给她几条鱿鱼须，慎温沺就彻底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疑惑。
等到他们从烤肉店里出来，雨已经停了。慎温沺拿出手机问：“刚多少钱，我跟你AA。”
“下次你请我。”
那就是说，还会一起吃饭了？慎温沺隐约有点开心，却没有表现出来。她嗯了一声：“我回家了。”
“一起吧，顺路坐公交车。”
慎温沺和左肖一起上了公交车，车上只有两个单人的位置，他们就前一后坐着。慎温沺好几次想回头看看左肖，却都忍住了，她好像没有回头的理由。但是她就是想要偷偷看看他，她忽然觉得，坐在后面可以看着前面那个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慎温沺暗自下了决心，下一次她要坐在后面。
回到家里，温俞和慎西北都没回来，桌上有一张字条，写着饭在锅里，你自己热一下。
慎温沺虽然吃饱了，但还是去看了一下。
老实说，她是不期待工作忙碌的爸妈能给她准备什么好吃的，但锅里一包康师傅就真的过分了，好歹也把包装袋撕一下啊。
慎温沺把泡面拿出来，放进柜子里。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左肖送她的日记本，想了想。把今天的一切都写了下来，她在写到左肖名字的时候，有一丝丝的紧张和一丝丝的甜蜜。
慎温沺悄悄开了电脑，她打开一个速配网站，输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做贼一样输入了左肖的名字。链接开始跳转，她和左肖配对结果居然有90％，慎温沺笑出声来。
周一上课，果然下雨了。
左肖早就给她打过预防针，对于不能升旗这件事，她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旁边的钟情座位上围了好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在聊什么星座。
“哎呀！你水瓶座，他摩羯座？合适！太和了！风象星座最终都要落到土象星座手里的。”钟情给女同学科普着。
慎温沺竖起耳朵听了，忽然想，我是什么星座，左肖又是什么星座呢？她好像除了他叫左肖之外，都不太了解其他的。
许是慎温沺观察她们太久了，钟情反应了过来，挥挥手赶走了几个女生，拿出一本书来，开始看，她悄悄瞄了一眼慎温沺，发现慎温沺还在看自己。
钟情有点做贼心虚地样子：“下课聊聊星座也不行吗？我没影响课堂纪律啊。”
慎温沺想了想问：“7月出生的是什么星座？”
“上半月还是下半月？”
“月末。”
“狮子座。你不就是狮子座么，全校都知道。你性格特别狮子你知道吗？”
慎温沺愣了一下，原来我是狮子座。
钟情吃惊地看着慎温沺：“好学生也开始相信星座了？”
“星座性格这种东西是概率问题，怎么会有人信这个。”慎温沺说完，去了洗手间。
钟情嘟囔着：“你不信你问我。”
慎温沺在洗手间最后一个隔间里坐着，她拿手机查了一下，她还真挺狮子座的。紧接着下面还有一个链接：狮子座和什么星座最配？
慎温沺赶紧点进去一看，显示是射手座。
如果左肖是射手座就好了。她想。
慎温沺刚要从卫生间出来，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聊天，她犹豫了一下，错过了出去的最佳时机。
沈欣欣：“晚上放学不用等我了。”
林一唯：“有约会？”
沈欣欣的声音里透着愉悦：“左肖约我了。”
“哇塞！你跟左肖成了？”
沈欣欣笑了起来：“差不多吧。我就说，左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我沈欣欣是谁，我追他，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林一唯附和道：“就是就是，放眼整个信德高中，也就只有你配得上左肖。等你们两个的恋情公布了，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失恋了。”
“再说吧，不想公布。”
“为什么？”林一唯停顿了一秒，“你该不会是怕慎温沺吧？她可是跟教导主任一条心，每天晚上晚自习前那点时间，都在学校小公园里抓早恋。”
沈欣欣有一些不屑：“我才不是怕她，我是怕麻烦。反正左肖已经是我的了，公不公开又能怎么样。你不觉得地下恋，更刺激更好玩吗？”
林一唯却不赞同：“我要是能找到左肖这么帅的男朋友，我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羡慕嫉妒我！”
沈欣欣犹豫了一下：“再说吧，晚上先看看他约我去干吗。”
上课铃响了。
“走走走，左肖现在都不逃课了，我得回去陪他上课。”
沈欣欣和林一唯走了。
上课铃声结束了，慎温沺还坐在里面没动。
沈欣欣喜欢左肖？
左肖也喜欢沈欣欣吗？
忽然之间，慎温沺慌乱了，她喜欢左肖，她没办法欺骗自己，如果左肖跟别人在一起了，那她还能喜欢左肖吗？
她不知道。
慎温沺完全没有经验。原来不被别人知道的喜欢，就是所谓的暗恋。
既然是暗恋，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慎温沺在卫生间思考了一整节课，直到下课铃响了，她才把这件事的逻辑想清楚。她从卫生间出来，感觉自己都有点臭了。她迎面遇上了左肖，因为是刚下课，卫生间并没有别人。
左肖一脸的紧张：“你怎么了？我路过你班级，你不在，你逃课了？”
“我逃课了？”慎温沺愣住了，从事实上分析，她的确逃课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逃课，而她逃课哪儿都没去，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卫生间思考人生。她思考的对象，此时就在眼前，她绝对不能承认。
“没有啊，请假过来的。你找我有事？”慎温沺有点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卫生间里。
左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今天放学……”
“学生会有工作安排。左肖同学，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慎温沺撒谎了，她就是不想听左肖说他去做什么，她很害怕听到左肖要去和沈欣欣约会的事情。尽管她也不确定这个约会是不是真的，但是万一呢？她强大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丢盔卸甲，她要伪装起来，只要她不在乎，那一切就都不重要，没人能刺激到她。
“阿慎……”
左肖叫她，慎温沺回头，眼睛微微上挑了一下：“还有事吗左肖同学？”
“你今天应该带伞了吧？”
“带了。”
陆续有人声传来，是下课来上洗手间的人，慎温沺赶紧走了，生怕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似的。
一整个下午，慎温沺心不在焉，她想沈欣欣和左肖约会，到底会干嘛呢？
要不然，跟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