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呢？原因呢？”裴昊明一口气抛出了好几个问题，“苏御的人际关系，甚至他的祖宗十八代，我想你们应该全都调查清楚了。”
人只要活在这个社会上，或多或少的都会和其他人打关系，人际关系往往就能反应出很多的问题。
“你们有发现不对的地方吗？”
张怀钦叹了一口气，“济仁医院的高层基本全锅端了，也没问出什么，能抓的都抓了。”
“你觉得所有人都窜供隐瞒某一个人的可能性有多少。”裴昊明仰头点了点额头顶，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的大腿上。
“很小。”张怀钦看着他，事实上，他们通过审讯还挖出了不少人。
“着准于实际吧。”裴昊明慢慢的笑了一下，“至少在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裴昊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他。
“现阶段得找准一个方向，该查查有多少人和你那个张老师有关系。”
和张老师有关系的人并不多从人际关系调查上来看，但是纹身的人却不少，这个纹身似乎成为了他们‘组内’成员的一种敌我分辨的符号。
是的，器官贩卖已经形成了一个组织。
“这组织，看起来就像是邪教组织，还搞个什么特殊符号。”裴昊明手里抖着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他从某个疑犯身上拍摄下来的，“不过这个符号倒是方便你们抓人。”
确实如同裴昊明所说的，市局沿着这个符号顺藤摸瓜查下去，这一连串拉出来的人员直接轰动了鄂江市，甚至还将鄂江市一度推上热门榜，一度占据市民茶余饭后的嚼资。
后续种种，张怀钦现在想起来都感到头皮发麻，他这段时间的所有精力注意力都投注于如何撬开苏御的这张嘴。
整个事件背后有没有隐藏另一个并不清楚，唯一确定的却是苏御确实有在隐瞒着什么。
“有问出这个符号是从何而来吗？”裴昊明问了一句。
“问了。”张怀钦叹了一口气，“这点他们口供倒是很一致，一开始是苏御拿出这个符号提议。”
“这种莫名其妙的的图案？”裴昊明看着这个照片，“拿小孩子乱画的东西？太儿戏了吧？”
“苏御在组织里的地位很高。”张怀钦盯着照片，眉头不自觉的跳了一下，“按照其他人的口供，苏御一般不怎么管事，但在这个问题上格外强势。”
看到张怀钦这个表情，现在裴昊明已经能够通过他的表情大概猜到他的想法。
“还想再审问一次苏御？”
张怀钦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照片，慢慢的抿紧了嘴唇。
*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张副组长。”苏御摊开手，语气都变得不耐烦起来，“现在人证物证都有，早点结案不好吗？大家都不加班，早点回家顺便给你局增加点业绩，年底大家都多拿点奖金，而我罪有应得，枪毙了还能抚慰张妮的在天之灵，对你和我，大家都好。”
张怀钦眨了眨眼，长时间高强度的审问让他眼睛发酸，一眨眼球就酸涩的发痛，苏御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按着几个晚上不睡觉从而打消他的警惕性，此时他也是满眼的红血丝，下巴上都冒出了不少青胡渣。
张怀钦：“你把什么都说了，才是对你对我，大家都好。”
“唉……”苏御仰着头叹了口气，反手搭在自己额头，挥了挥手，“换人，换人，张副我看着就头痛，完全无法沟通。”
“回答我一个问题。”张怀钦明白现在继续再这个问题上纠结也不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准备从另一个角度突破。
“什么？”苏御睁开眼，眼眶通红。
“那个符号。”张怀钦指了指他的手臂，“就是我们小学的时候，张老师让我们设计的东西。”
“哦……哪个啊？”苏御扬起头，眉毛抬起，“你有什么问题？”
张怀钦：“为什么用这个图案作为你们组织的符号。”
苏御一顿，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是很快，他就坐直了身体，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又转向张怀钦，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慢慢的笑了起来。
“你难道不知道张老师对我们的意义吗？”
张怀钦呆了一下，关于张老师，张怀钦总是下意识不愿意去深想，或者说是不想因此勾起自己对她的情绪以及看法。
“什么意义？”张怀钦手指弯了一下。
苏御捕捉到了他这个动作，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张怀钦发现一个人的精气神甚至能够压过身体的疲惫，苏御的脸庞竟然慢慢的红润起来，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愉悦’的状态。
“信仰、目标、偶像。”苏御一连吐出了好几个词，他舔了舔裂皮的嘴唇，“好的东西，你总会想要分享吧。”
张怀钦：“分享？”
“对啊。”苏御说得理所当然，“就像你吃到好吃的东西，看到好看的电脑，总想分享给其他人，现在好像还有一个很新潮的形容词是什么来着……安利？对，我想安利给我的同事。”
“听说这个组织的组建一开始也是你提议的？”张怀钦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暴了起来。
“你在生气吗？”苏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他的手背，“是因为我的言论吗？”
“回答我的问题。”张怀钦并不想和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下去。
“看来你真的很生气。”苏御笑了一声，“你似乎并没有从张老师那里学到什么东西。”
张怀钦没有说话，他将握紧的拳头放了下来，挡在桌面下。
“张老师让我们抛却人类的外壳去看待事物，去看待他真实的本物，和自己真实的内心。”
“你看到了什么？”张怀钦打断了他即将到来的谈谈而谈。
“我的内心，我真实想要的东西。”苏御慢慢的呼出了一口气，他的面容平静而又安详，温柔的看着他，“弱肉强食，废物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张怀钦猛得站了起来，他狠狠的瞪向苏御。
对方却依旧是面带笑容，只是面上还带着一丝疑惑，像是疑惑张怀钦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这不应该是自然界遵从的定律吗？优胜略汰。”苏御看着他，“一些不好的、没用的废物就该被淘汰掉。”
张怀钦又被请出了审讯室，他裴昊明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看着他走出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张怀钦的脸色，才不确定的问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差点把苏御给揍了。”其实张怀钦这么说也不准确，审讯室中间有块玻璃墙隔开，他只是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冲了上去。
裴昊明算是毕竟了解张怀钦，张怀钦虽说人有时候冲动还有点毛躁，但是人并不傻。
“苏御这是说了什么吗？”
张怀钦将审讯室里的对话大概和他说了一遍。
裴昊明：“……幸亏苏御进来了，像他这种思想危险又具有行动力的人在外面，得坑死多少人。”
其实坑死的人也不少，张怀钦想起那份受害者名单，上面罗列的一长串名字，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会感到背后发凉。
“如果苏御背后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我们必须把他查出来。”
张怀钦只要一想起，可能还有这么一个危险人物还在外面，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躲藏，他根本就无法安心。
“那可能会是一个庞大的调查过程。”裴昊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刑侦是一件繁琐而又复杂的事情，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
张怀钦很多时候就觉得这就是拼心细甚至是拼运气的的活，现场那么多残留的‘证据’，要在其中找到最重要的那一条，就需要方向性，而这个方向大多数都来自于嫌犯的供述，特别是对于这种组织形的案件，往往都是一个咬一个，一个带一个，慢慢的全部给带出来，可是这其中的一个就在苏御这里断了，他不愿意再往上咬，最深最深的那条鱼就这么沉在深海之中，谁也看不见。
裴昊明递了瓶水给他，“你也别急。”
“我不是急，就是有一点害怕。”张怀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张妮开始，越往下挖，我就越感到害怕。”
他的眼前就像是出现了一个洞，而他一开始好奇这洞有多深，于是扒开了周遭的泥土向下望去，这才发现，那个洞似乎根本往不到底部，那就是一个无底洞。
可他又必须往洞里爬去，紧接着就看到洞里埋藏的累累白骨。
“需要一个拥抱吗？”裴昊明朝他张开双臂，“在我没找到女朋友前，借个手臂给你哭一场也没问题。”
张怀钦满心的情绪就在这声不着调的问句中消散的一干二净，他有些无奈的抬起头，“正经一点。”
“我想说的是，想那么多也没用。”裴昊明拍拍他的肩膀，又慢慢的把手按在他的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总不能把苏御打一顿，或者吊起来严刑逼供吧？”
“好吧。”张怀钦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我倒是想这么做。”
除去苏御的不配合，其他被抓进来的人倒是挺合作的，基本知道的都说了，而令张怀钦非常惊讶的是，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屹立于鄂江市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的原因，除了背靠济仁医院所带来的‘便捷’，还有‘合理性’。
‘合理性’这个词还是来自于济仁医院其他那些入狱罪犯的口述，他们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干了错事。
“反正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人，或者是一些对社会产生不了什么用处的蛀虫，既然能够用器官做出一些贡献，何乐而不为呢？”
“在某种程度上说的还算有道理。”裴昊明翻出以往的济仁医院器官捐赠名单，这里面还真有不少事留有案底又屡教不改的人员，“你看，这医院人员名单估计和你们警局名单重合率很高。”
“这些人，他们事从哪里知道的？”张怀钦幽幽的说了一句。
裴昊明一愣，捏着人员名单的手掌顿了顿。
“再看看医院内部和局内人员的关系。”张怀钦这么说着，却没有找来杨平，而是抬头看向裴昊明，“你和我一起查。”
这世上，对自身的怀疑总是要多痛苦那么一些，张怀钦总是努力去转移视线，不去怀疑局内可能有的内鬼，可是现在却让他不得不去那么怀疑。
查人员档案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就算现在全电子化了，不用在档案室里一本一本的翻找，但面对电脑一个人一个人的去调查比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裴昊明看了几个小时就觉得眼睛干涩的慌，忍不住的嘴上抱怨起来。
“你再多叫几个人呗，就算局子里有内鬼，也会有好的啊，难道你一个信任的都没有？”说着裴昊明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对着身旁的张怀钦，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信任？你信任我？”
张怀钦被他这一惊一炸弄得心烦。
“哪那么多废话，快点找。”
裴昊明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哼哼了几声，任劳任怨的继续查了起来。
济仁医院有好几百号人，鄂江市除了市局，还有好几个分局，再分正式工零时工，零零散散的加在一起上千人都有，就靠裴昊明和张怀钦两个人对，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对不完。
“您真不考虑找人？”裴昊明对了几天就真受不了了。
张怀钦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开始琢磨挑哪几个人帮忙，还没等他把人挑出来，杨平就找了过来。
“审计那边，我们调出济仁医院这几年的流水，发现了一些东西。”
说着杨平又看向裴昊明，“这事和你也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