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将军呢?”薛昭问。
汪承业这时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郑……郑将军坚守不降,阵亡了!”
从他们嘴里确认了这个消息,薛昭如遭雷击,面色苍白如纸。
郑将军竟然真的死了!
当初师父百里煜一去不回,他拿着师父的信物投奔郑将军,这十年来,他与郑将军之间比起上下级,倒是更像父子一些,忽闻噩耗,他竟有些站立不住。
宋芳华忙上前扶住了他:“你没事吧?”
“我没事。” 薛昭握紧了拳头,这笔血债,他迟早会亲手讨回来!
汪承业这几十人身心俱疲,行了一天一夜,才走到这里。
薛昭掏出胸口的两个馒头,塞到他手里,冷声道:“你带他们先找个住处,好生藏起来,夏军现在定然派人在搜寻你们,我先去泾州探探消息。”
“我同你一起去吧,泾州城现在都是夏军,你一人前去太过凶险。”宋芳华皱眉道。
“不必,我一人足矣。他们现在毫无战斗力,你敢让他们自己继续往前走吗?”薛昭指了指相互搀扶的汪承业他们,还有几人伤口仍流着血却都来不及上药包扎,只是用手随意的捂着。
看着这群将士,宋芳华心头一酸,主将被杀,还能负隅顽抗,他们是国家的英雄。她做不到让他们独自冒险前行,他们甚至可能都不等夏军到,便会因失血过多而有性命之危。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不可轻举妄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芳华真的担心他在盛怒之下不管不顾的去找夏军拼命,若是就此平白枉送了性命,岂不是白费了她救他的一番心血?
再说了,薛昭身份特殊,他不能死。
“我明白,我不会做那么愚蠢的事。”薛昭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虽心痛,却并未失去理智。
那便好,宋芳华放下心来,同汪承业一起目送他消失在夜色里。
薛昭走后,宋芳华将身上仅剩的两瓶金创药拿了出来,先为伤势较为严重的人处理了伤口,便安排众人歇息一会儿。
她单独将汪承业叫了过来,神色凝重道:“汪校尉,你再将泾州城破的经过仔细说一遍。”
汪承业不知她是何用意,但也没有二话,便仔细回想着当夜的情形,缓缓说了出来。
宋芳华听完,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奸细是何人?你认识吗?”
提到那叛徒,汪承业神情狰狞起来,恶狠狠道:“我认识,他就算化成灰老子也能认出他来!他姓白,也是一名校尉!”
“那他能接触到泾州城的城防图吗?”
“能,”汪承业道:“他写的一手好字,郑将军平日就让他整理文书什么的,有时候商议军情也会带着他,让他做一些记录。”
“他也认识薛昭?”
“认识的。”
宋芳华心沉了下去:“恐怕薛参军要有危险了。”
汪承业也想到这一茬:“那咱们怎么办?”
“别慌,”宋芳华从袖中摸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的令牌,放在他手中,沉声吩咐道:“等天一亮,你派个人拿着这个去雁城,将这个交给宋将军,将泾州的消息告诉他。”
月沉东山,晨光微熹。
薛昭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着观察泾州城门口的守卫情况。
他身上仍旧是那副村花的装扮,这是他有意为之,他不知那奸细是谁,那叛徒却可能会认出他,他不能冒这个险,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扮成女人。
门口的守卫皆已换成夏军的自己人,薛昭在士兵中看到了几幅十分眼熟的面孔,有从前他麾下的,也有别的参军麾下的,薛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这些人不管是被逼迫还是自愿投了夏军,都不能再信任了,他们能投降一次,就能再投降无数次。
薛昭右拳紧握,对他们的恨远大于夏军,阵营不同,各为其主,但他们生在梁国,长在梁国,究竟拿了多大的好处,出卖自己的手足同胞!
只是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伸手拢了拢头发,提了从路上捡来的一个篮子,施施然走了出去。
走到城门口时,他被拦下了。
夏军士兵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干什么的?”
薛昭捏着嗓子,捂住嘴道:“这位军爷,奴家前几日出城探亲,今日才回转。”
那夏军狐疑道:“你没听说泾州城的消息?竟然还敢进城,不怕我们杀了你吗?”
他说着,将手中长枪一抖。
薛昭身子恰到好处的一颤,受惊般缩着肩膀,嗫嚅道:“奴……奴家听说了,可奴家的父母双亲都在城里,奴家不回来也无处可去了,再说了,你们攻城也是为了将泾州城变成自己的领土,断然不会对城中的百姓如何。”
“嗯,没想到你一个女子,还挺有见识的,好了,进去吧!”许是见她上道,那夏军又好心嘱咐了一句:“这几日不要出门,老实在家呆着!”
“奴家谢过军爷!”薛昭矮身行了一礼。
那夏军目送他进了城,心中有些感慨,泾州城的水土竟如此养人,这边的女子这么高挑,比他都高。
一入城门,薛昭双牙紧咬,漆黑的眸子变得猩红。
入目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同他当初走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街道上空空荡荡,一个行人也没有。
薛昭转身回头看了一眼城墙,目光忽的顿住。
“那……那是……”
薛昭不自觉揉了揉眼睛,又仔细辨认了一番。
只见高高的城墙上,一个穿着玄色盔甲的人被吊在上面,那副盔甲还是有一年郑桓生辰的时候,薛昭送给他的,为了寻到那副盔甲,薛昭找了无数个日夜,他绝不会认错。
那城墙上挂着的,正是郑将军的遗体,胸口处插着数只箭羽,往日鲜亮的盔甲似乎也随主人的逝去失去了颜色,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薛昭目光震动,不敢再看,他怕再多看一眼就控制不住胸膛中那只嘶吼的野兽,他垂眸看着身前几百米开外的地面,那里,有一滩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