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舜说着,拍了拍边上的藤木椅示意。
老了,总有几分知天命的意思。
几个月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然越发一日不如一日。
只是有戒的出现,让他觉得自己可能还能继续多陪伴心中所惦念之人几日。
但转眼之间,这样的想法却又遂之湮灭。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然不似从前般康健,也越发觉得处理朝政之事更加吃力。
但眼下,她没有选择了。
自从上回见到有戒之后,他便已然明白这个日子早晚会到。
只是没想到,似乎是比自己意料之中的出现还要更早些。
南宫舜这么想着,眼眸不自觉地一眯。
“皇上既然心中已然知道,那么臣也就不多说了。”
“今日臣来此,是为了辞官。”
有戒说着,将袖中的东西徐徐拿出。
等到东西都放在了桌上,南宫舜这才将脑袋徐徐扭了过来。
随后,将眼前的这些尽收于眼底。
“朕,应允了。”
南宫舜说着,又是大声的“咳咳咳”。
在让有戒大师入宫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而如今,看到他的辞官信之后更是确信了这一点。
南宫舜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留住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
之后随着对有戒名声的了解和一些传闻的充实,对此人更有了许多的了解。
心中更是深知:即便君主再有威严有本事,却也没有办法留住一个注定跟皇宫跟皇室无缘的人。
“臣,多谢皇上。”
“还望皇上,保重身体。”
有戒说着,微微一个欠身。
遂之,便退出了南宫舜的内殿。
等到彻底在皇宫内院出去后,有戒这才回望了一眼这禁锢了自己几月的皇城。
昨日不可追,然今日依旧可传也。
沿着漫长的甬道缓缓看向这些红墙白瓦的宫殿建筑。
心中所想,恍若隔世。
而宫内的南宫舜,看着有戒消失的方向陷入了一阵深思。
他知道的,不日便是自己的归期。
只是一想到如今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应该跟儿子们说的话没有做。
他的心中,始终有那么几分愧疚的心思。
是的,愧疚。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南宫舜很清楚,有戒的辞官就是宣告自己不日将离开人世的警钟。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凭借最后一点作为帝王的存在做些什么了。
眸底微微一黯,眸色渐深几分。
“来人,摆驾靖王府。”
南宫舜话音刚落,便吃力的从椅子上起身。
许久之后,这才回神发现奴才已然在外头等着了。
见自己起身,忙匆忙进来搀扶。
“如今,朕还不至于如此孱弱。”
南宫舜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警告着边上的几个小太监。
看着他们一个个颤颤巍巍的却不敢放也不敢不放的样子,很是为难。
这时候,大太监出现了。
大太监一个眼神,边上的小太监便起身离开。
而等到南宫舜彻底回神,那个太太监已然到了身侧。
一只手搀扶着舜帝,另一只则指挥着边上的小太监带路开道。
而等到这大太监一把搀扶了,舜帝这才算是服服帖帖的将目光投向了身侧。
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顿住。
“你,怎么会知道靖王府的位置?”
南宫舜说着,警惕的看向边上的大太监。
大太监闻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就在南宫舜以为眼前人打算当个哑巴的时候,来人却突然间开口了。
“皇上应该知道的,伴君如伴虎。”
“奴才既然是在皇上边上当差。”
“自然是应该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不知道的。”
大太监顿了顿,却是叹了口气。
对于眼下南宫舜的疑问,除了觉得好玩儿有趣以外更是觉得好笑。
当下,对于眼前人又多了几分担忧的神色。
看上去,当下的舜帝似乎是跟以往一般无二。
但事实上,舜帝如今越发显得疲惫不堪。
既然是在南宫舜边上当差的大太监,那么关于眼前人的情况也算是了解了几分。
好在,如今倒是也有机会能够到靖王府上走一趟,
这么一来,倒是也能知道南宫靖的情况和想法。
有戒大师刚走,想必不久之后京城局势便要大乱。
大太监这么想着,心中的想法更加复杂几分。
等到回过神之后,这才将目光徐徐投了过去。
随即,目光投向了眼前的靖王府牌匾。
本来要走小半个时辰才能到的地方。
如今这么一趟,倒是不过没几分钟的光景。
大太监对着边上不知道何时睡着的人徐徐开口道:
“皇上,靖王府到了。”
大太监说着,将目光投向了边上。
随后,目光谨慎的望向了那府门外的一堆石狮子上。
“是吗?”
南宫舜闻言,那双本来似乎是略感到几分疲态的眼镜这才徐徐睁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最上头的牌匾。
“靖王府”三个金字,这一刻好像成了一个特定的物事一般出现在眼前的跟前。
“是,皇上。”
大太监见边上的南宫舜还不继续行走,赶紧紧张的开口催促道。
“这里,就是靖王府?”
南宫舜指着眼前这块烫金的牌匾,带着几分疑惑的语气开口道。
遂之,像是猛地回过神将目光触及边上的一处。
对于此时此地此处的一切,说是熟悉却又是陌生。
或许,对于他而言这三个字的意义不一样?
南宫舜不知道,只知道眼下的他对于这三个字很是眷恋。
随后,目光不由得悠悠的望向了边上。
对于一切之于一切,似乎是猛地才记忆起来了什么东西。
大太监催促过一次后便没有在出声。
只是呆愣的望着边上的圣上南宫舜。
眸色,浮起一抹深色的情绪。
良久之后,才缓缓消失殆尽。
一直等到在门口等待了许久,这才带着几分终于下定决心般的勇气起身。
对于眼前的人或者事,不知道怎么的浮现出来几分有些许复杂的情绪和思绪来。
南宫靖正在院子里读书加之与人下棋,冷不丁的便听到家丁侍卫禀报舜帝来了。
原本捻着棋子的手登时一愣,随后好半晌这才猛地回神。
等到了近侧看到了人,这才带着几分惊讶起而不解的心思淡淡开口。
“儿臣,参见父皇。”
“请起。”
南宫舜说着,示意边上的侍卫将南宫靖搀扶起身。
南宫靖的身子本就不算好。
即便是如今身子似乎是好了些但相较于之前的情况却也算是没有多好。
这副身子,到底还是有些许的残缺。
就算寻遍了名医,依旧难以根治的残缺。
这是他亏欠三皇子南宫靖的,更是他亏欠小柔的。
只是可惜,难以弥补。
终究,这样的遗憾会一直成为难以最终解决的遗憾。
南宫舜看着眼前的南宫靖,许久都没有说哈。
好半晌,这才在太监的搀扶之下小心翼翼的入座。
只是,那双眼睛始终没有从南宫靖身上挪开。
南宫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被眼前人这么盯着的时候确实是难以分心。
导致,眼前看过去的眼神更加变得有那么几分的特殊起来。
甚至于,比他心中本身想的意义还要更加的特殊。
“父皇,是惦记我的母亲了吗?”
下意识的,南宫靖脱口而出。
正思索着这句话怎么遮掩过去,却见眼前的南宫舜倒是没有怀疑的点了点头。
随后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疲劳了。
亦或者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盯着南宫靖盯得太过于辛苦了。
这才将视线徐徐收回,随后容色一凛。
“你跟小柔很像。”
“但最像的不是样子,而是那双眼睛。”
“她的眼睛里,有一切对于以后的期盼。可是,我做不到。”
南宫舜顿了顿,似乎是陷入了深思一般的忏悔。
对于南宫靖的生母小柔,算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对不起的人之一。
他对不起小柔,所以将所有对小柔的亏欠都补偿在了南宫靖身上。
不然,依南宫靖如今的身份和年纪是不可能封王封侯的。
因为对于小柔的亏欠和弥补,南宫舜觉得自己在尽可能的补偿南宫靖。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溺爱一个皇子。
即便是对于南宫灏,也不过是养在宫里头而已。
但是对于南宫靖,却是真正意义上的放任不管却限制距离。
“儿臣明白。”
南宫靖想过的很多次跟南宫舜之间讨论生母的死亡真相。
但是到了最后,却是依旧没有个所以然来。
于是乎,这般追求真相的行为就反而是显得有那么几分的愚蠢和滑稽。
“你知道,我今日是来做什么吗?”
南宫舜说着,指尖下意识的敲击石桌边沿。
对于眼下,他觉得自己的开口语气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甚至于不像是个父亲。
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只是一个对于南宫靖而言十分之年长的朋友。
“我不知道。”
南宫靖确实是不知道,甚至于都不明白为什么某些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还发生的,很是莫名其妙。
“因为,我想让你。”
“当个永远的,臣子。”
“南宫靖,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