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祁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那盘鱼上头，也有可能是那支烟醉人，抑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下了降头，总之他就跟喝多了似的口不择言了，而且还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他知道步衡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他也知道一个直男听到另一个男人这么跟自己分享他的“梦”是什么心情，且那个男人也喜欢男人。
可他一直觉得，步衡不一样。
他与所有其他直男都不一样，那种不一样就像茫茫沙漠里突然出现的一个方向，指引着他不由自主的想要一点点靠近。
好不容易靠近一些了，却被他如此莽撞的一记给打散了。
支离破碎还是落荒而逃，答案的选择权都在步衡手里。
杭祁吐了口烟，定定的看着站在自己几步之外又气又怒的步衡，仿佛答案就写在他脸上似的，有点儿怕自己稍不注意那答案就消逝不见了。
杭祁盯着他，心里有些紧张，大约是想给那种上不挨边儿下不着地的紧张感鼓鼓气势，所以连带着眼神就带了些迫人的逼视感，压得步衡提了好几次气都没能组织那语言。
步衡从小成绩就不好，但也是从小就反感别人老拿他成绩来说事儿，抑或是来评判他这个人。
可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惋惜自己以前上课的时候没有好好听课，这会儿连组织个简单的语言都这么费劲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步衡瞪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了才跟撒气似的踢了下脚边已经流干了的空瓶子，指着杭祁骂道：“你他妈有病。”
杭祁却是没来由的松了口气，提着的那口气落下来的时候伴随着一抹失落，他直接忽略掉那抹不起眼的失落感，把手里早已经燃烬了的烟摁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站起来搓了搓手冲步衡咧嘴笑了笑，“我以为你早知道我有病呢。”
步衡摒着的气在听到他这句话后才像是被人拔了塞子似的大口吞咽了起来，反应过来的时候杭祁已经收拾了茶几上的碗筷进了厨房。
他刚刚居然紧张到忘了呼吸！
关键他还不知道他紧张个什么劲儿！
真他妈操蛋。
步衡低头看了眼被自己踢到电视柜下面的矿泉水瓶，拍了拍还有些发热的脸颊，走过去抓起地上的瓶子扔进了垃圾桶，转身往客房走的时候瞥了眼被水打湿的地毯，他下意识的拧着脖子往厨房里看了一眼，杭祁背对着他站在洗碗槽前正洗着碗。
步衡犹豫了一下，去浴室找了吹风机出来对着地毯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
杭祁洗完碗出来，步衡还拿着吹风机对着地毯，吹风机的声音有点儿燥，但在此刻的气氛里，这种燥音就像无意间被谁拨动了的琴弦，恰到好处的化解了空气里弥漫着的尴尬成份。
“明早还去市场吗？”杭祁像个没事儿人似的问他。
步衡轻咳了两声，点了点头，“去。”心里默默补了半句，昨天都没去呢。
“去睡吧，也不早了，”杭祁看了眼墙上的钟，“放那儿吧，一会儿我来弄。”
步衡哦了声，还真把吹机机丢那儿进屋去了。
躺在床上跟烙饼似的翻了好几个面儿也没能把周公给约来，步衡干脆爬起来靠着墙睁着双眼睛瞪着黑漆漆的屋里发呆。
发呆不能解决问题，但却能想通一些想不通的问题。
就比如跟人吵架的时候，总是想不到一句让自己得意让别人吃瘪的好话来怼得对方无言以对，但晚上躺到床上后就跟突发灵感了似的醍醐灌顶了：怎么白天我没想到这么怼他呢？
步衡此时的心情就跟那个吵输了架醍醐灌顶的人一模一样。
刚刚他为什么要紧张？
为什么要觉得尴尬到无地自容？
该紧张该尴尬的应该是杭祁好吗！
他应该干的是生气！
气到把那瓶水浇杭祁脸上，让他透心凉一下压压心里那股飞扬劲儿。甚至把那盘他在记忆里搜索了好几遍素材才蒸好的鱼盖他脸上，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杭祁你个死变态以后离老子远点儿！”
可他没有，不但没有还让自己处于了劣势，活像个被人掀了裙子的小姑娘，吱吱唔唔半晌没放出个屁来。
他仿佛长了双透视眼似的，回到了半个小时之前的场景里，看着自己因羞愤和尴尬而涨红脸的蠢样。
“靠——”步衡气得砸了下沙发床，沙发床柔软似棉，砸下去不但不能泄愤反而有种一股邪火没使出来的无力感。
一时半会儿的是不可能睡得差了，步衡干脆摸过手机点开了游戏，此时的他无比感谢李淇和张天成在他刚买了手机的时候整天安利他下游戏一起开黑的执着。
他玩儿游戏没个长性，也不带瘾，无聊到极点也就睡一觉了事儿，可他这会儿偏偏跟打了鸡血似的毫无睡意。
登陆界面谈出来后，步衡从枕头底下摸出耳机插上了，摸耳机的时候眼睛瞥到了门缝外的一抹亮光，客厅里的吹风机在他进屋后响了十多分钟就没响了，但客厅的灯却还亮着，也不知道杭祁是进屋睡了忘了关灯还是坐客厅看电视。
步衡的视线像被那抹亮光给刺到了似的快速别开了眼，抓着耳机摸着孔插上了，耳朵里传来游戏开场那有些激昂中二的BGM时，步衡才感觉周身的那种僵硬感被音乐带动着消散了不少。
李淇和张天成这个点居然在线，挺让步衡意外的，他点开好友列表给其中一个发了个表情过去，才刚退回主页面张天成的好友邀请就发了过来。
步衡没犹豫的点了接受。
刚进去就听到张天成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进来：“一会儿我邀个人进来，玩儿得不好你俩担待担待哈。”
李淇哈哈笑了两声，“带妹啊？”
“嘿嘿，你们也见过的，”张天成笑道，“就卫校那个徐艳，上次咱还一起去烧烤了。”
张天成笑得跟个两百斤的胖子，步衡居然从那笑声里听出了两分不好意思，倒挺让步衡觉得意外的，要知道张天成这人给他的感觉可是没脸没皮到城墙倒拐。
步衡也就被张天成和李淇拉着玩儿了段时间，技术上来说也算不得好，但明显比徐艳玩儿得好太多，而且他是男的，对游戏天生就有种敏锐感，一点就透了。
一把结束，徐艳以连送二十三个人头的光荣姿态被组进队里来的那位仁兄给举报了，张天成估计是怕徐艳不高兴，说去找熟人过来开黑。
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人，这个时间点儿的人基本都跟周公约上会了。
“李淇，你那边有人么？”张天成问。
“列表里倒是有在线的，”李淇说，“不过人都刚开局，步衡你那边呢？”
步衡正想说我游戏好友就他们你俩上哪儿去找第三个人呐，话还没从齿缝里遛出去，就看到列表里在线好友的头像亮了一个，ID跟闪着光似的耀武扬威。
——龙傲天。
“操……”步衡没忍住骂了出来。
“怎么了？”张天成问，“有人没啊？”
“没……”步衡刚蹦出一个字儿，就有微信消息弹进来。
步衡条件反射的拿手指戳了一下，界面翻转到微信里，看到消息来自龙傲天的时候步衡在心里接了句‘你大爷’。
龙傲天：“组我一个。”
步衡蹙着眉犹豫了半秒，打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龙傲天：“带带我呗。”
“靠。”步衡骂了句，心里又添了句‘真他妈不要脸’，转回游戏界面，点了邀请发送。
论不要脸么？
他步衡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