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有所好转的呢？
从杭祁收留他在家住了一晚？
还是他们一起背负亲人离世的那一刻？
或者说是他找工作遇到瓶颈向他求助的时候杭祁二话不好帮他搞了份工作不说还大方的借了他钱？
抑或是在医院的时候，杭祁看出他的难处却没有问出口，而是用行动再一次帮助了他？
好像太多了，步衡也分不清是从什么时候了，但这一回忆，倒是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他跟杭祁的关系，可能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还不错。
苏哲见他半天不吱声，皱着眉又问了一遍，但这次对问题作了些改变，“你昨晚在他家吧？”
步衡回了神，对于苏哲一个又一个奇怪的问题挺郁闷，扫了他一眼，“有问题？”
苏哲瞪了他一眼，居然转身拖着行李直接出去了，把大门关得震天响。
“有病吧？”张天成被那一声门响震得抖了一下，“他怎么了？”
步衡耸肩，“间歇性神经错乱？”
张天成赞同的点点头，指指步衡的床，“你不收拾吗？今天群里敏姐发通知了，你没看？”
步衡掏出手机点进Q群里，他平时不怎么上Q，偶尔还看一下微信消息。
班级群里消息都刷到99+了，他懒得看，干脆又退了出来，直接问张天成，“什么通知？”
“成绩直接在校官网上查，输身份证号就行，密码是班级加学号，”张天成说，“今天晚上八点前全校所有学生都得搬走，好像是男生宿舍这边要重新装修吧，毕竟下学期又要迎新了，不装一下人哪敢报咱学校啊。”
步衡脑袋嗡了一下，“今天晚上八点前？”
“是啊，”张天看了眼时间说，“敏姐一大早就发了通知了，发好几遍呢，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着急的收拾东西了，”张天成撇撇嘴小声嘀咕：“本来还约了徐艳晚上一块儿吃饭呢，这又要等到下学期去了。”
步衡对张天成约谁吃饭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现在脑袋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今晚他他妈的睡哪儿啊！
“我六点的车，”张天成把手机揣兜儿里说，“我得去东站了。”
步衡嗯了声，坐着没动，也没看他，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晚上住哪儿？身上的钱够他在外面住多久？
想着想着就感觉肩膀一沉，张天成扳着他的肩膀跟他抱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步衡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就把人给推了出去。
“啊——”张天成嚎了一嗓子，捂着后脑勺使劲搓着。
大概是推得太猛了，张天成也没想到步衡会一把把他推开，还推这么猛，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两步，后脑勺就拦在了上铺的床沿儿上。
步衡听这声儿应该都挺疼的，不亚于他那次撞脑袋。
“对不起呀，”步衡抽了抽嘴角，“你这突然抱过来，我吓一跳……”
张天成被步衡弄得一脸郁闷，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对着后脑勺搓了半天才说，“你说你想什么呢？我就是看着咱俩要两个多月后才见面呢，拥抱一下，你这阵仗我还以为自己穿越了抱了个女孩儿。”
“滚蛋。”步衡皱了皱眉，“你见过这么爷们儿的女孩儿吗？”
“也是，”张天成笑了笑，“咱宿舍要真有个女孩儿，那肯定非苏哲莫属了。”
步衡没心思跟他扯淡，提醒道，“这儿去东站可得一会儿车呢，你不快点儿估计赶不上了。”
“哎，我叫了滴滴，”张天成摸出手机点了两下，“我得走了，这车估计还四五分钟就到咱学校门口了。”
“走吧，”步衡挥了挥手，“一路顺风。”
张天成走后整个宿舍就陷入了宁静，偶尔能听见不知道是楼下还是楼上或者同楼的人拖行李箱或喊人的声音，估计都是急着收拾好东西回家的。
步衡看着自己的行李箱，以前跟老妈东走西走的时候也没有过现在这样的心情。
怎么说呢，挺复杂的。
他以前不觉得家有多重要，也从没想过家就是归属感这个东西，只要放学后有地方可以去，有个床能睡觉，住哪儿环境怎么样对他来说关系其实并不大。
以前卓南刚出事那段时间，他心里害怕，好多天都敢回家，既害怕又心虚，因此还在网吧住了十来天。
可现在不一样了，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以前虽然觉得在哪儿都无所谓，住网吧也可以，但心里知道，不管怎么样，他有个家，有个落脚的地方，哪里都去不了后可以回那里，但现在不一样了。
王伯亮家不是他的家。
老妈的新家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如果他开口，老妈肯定会想办法，或者像王伯亮所说的那样，在旁边再盖一层小平房，但他不想。
如同王海所说，老妈跟王伯亮领证了，他们算一家人了，可他不是，他不姓王，他也融入不到那个所谓的新家里面去。
他头一回，开始认真的思考家感这个东西，或者说是归属感这个东西。
他在寝室里不知道坐了多久，久到外面的烈阳渐渐染红大地，再一点点暗下来，他环顾一圈儿屋里，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十九点半。
步衡叹了口气，在屏幕上来回摩擦着，他手机联系人就那么几个，一双手都数得过来，微信里能称得上关系好的，好像还够不到两只手的。
也够悲哀。
脑海里突然闪过那晚在八一酸辣粉的红色大棚底下，杭祁问出的那句话。
“不介意的话，先在我那儿住着吧……”
“住着吧……”
这话像似有魔力般，一直在步衡耳边单曲循环着，也不知道循环了多久，久天屏幕暗了又被他点亮，又暗又点，以此往复了不知道多少次，步衡才翻出联系人，把电话拨了过去。
步衡的东西很少，用不着怎么收拾，床单被罩收拾出来叠好放进行李箱里，又从柜子里找了两套平时常穿的衣服，他过来的时候衣服带的本来就不多，加上那时候又是初春，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身上穿的也基本是厚衣服，带得多的自然也是厚的，这一翻才发现夏天的衣服压根儿没几套，他想带也没得带。
把东西收拾好拎着行李箱出宿舍的时候，宿管正拎着串钥匙一间间敲门，看还有没有没走的学生，看到他的时候还顺便问了一句还有没有同学，步衡摇了摇头拎着箱子快步下了楼。
还没到北门，老远就看见杭祁靠在他那辆拉风的摩托车上，正低头玩儿着手机，帽子挂在一旁，长腿随意的搭在另一条腿上，姿态悠闲得有点儿过分了。
步衡鬼使神差的站那儿看了能两分钟，杭祁似是能感觉到视线似的突然抬起了脸朝他这边看了过来，步衡猝不及防来了个对视，杭祁冲他招了抬手，抬步朝他走了过来。
步衡笑了笑，低落的心情突然就明朗了起来。
道路两旁不怎么明亮的路灯也仿佛被人偷偷渡了成光缘似的，把这一条道都照得异常名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