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忘川，过了这条河，你就入了冥界。”
她的语调很轻柔，像碧波潭上的浮萍。
听她说话，看她笑，便好似喝了酒，我的意识在她温柔的呼喊中渐渐迷糊，不愿反抗。
反正我也死了，去哪都不重要，不如就跟着她走吧。
船停在我的面前，我听从她的话，抓住她的手。
女人微笑着拉我上船，竹篙一撑，小船轻轻摇晃起来。
就在这时，我感觉身后猛然有一个人拽住了我的手，回头一看，竟然是祁南。
他满脸的泪水，咬紧牙关抓住我的手。
怎么会是祁南呢？难道是我出现了幻觉？我现在身在忘川，而他，不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睡觉吗？
“祁南？你怎么在这？”
“我不知道……”他一边哭一边摇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样子糗毙了。
“我只是感觉心好痛，我的心痛的像有千万把刀刺在上面一样，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里。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植，你不能走。”
那个女人见他拉扯我，发了怒，拿起竹篙，使劲的打在他的身上，怒斥道：“哪里来的乡村野夫？竟然敢在我这里撒泼耍刁？”
祁南吃痛，但是他手上的力道却是加重了，紧紧拉住我，死都不放手。
那个女子见他不放手，便用嘴打了个唿哨，忽然从芦苇丛中伸出无数双骷髅白爪，死死地抓住祁南的脚踝，抓住他的腰身，又抓住他的手。
这些骷髅抓在他的身上，尖利的白骨深深的陷到了他的皮肉里面，鲜血从他被抓的地方慢慢流出。
祁南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我看他痛苦，心下不忍，想要回到他的身边，那个女人见到我想走，紧紧地拽住我的后衣领子，说：“痴人！你已经死了，是要过河的人！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不仅对你自己没有好处，也会连累他在这里丢了性命啊！”
我被她的话一惊，有些迟疑。
我是了无牵挂了，可是祁南呢？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还有很多想做的都还没有做……
“苏植！不要被她的话所迷惑了，你回来！你只要回来，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吧！我们之间有多少话，都还没有说完！”祁南不顾身上的骷髅白爪，两只手挣扎着住我，眼睛里倒映着我的模样，也是同样的眉头纠结。
他大声的说：“苏植，你还没有跟我解释，为什么见到我之后要一点都不理我？在大殿里我想去和你说话，你躲开我，这是为什么？你不告诉我理由，你混蛋！你这个白痴！你都还没有告诉我原因……你怎么有胆量去死！你放心吧，我死不了的，只要你一天没有告诉我这些事情怎么回事，我一天都不会死。还可以做个大度的男人撒手放你走……但是如果你敢要不听本少爷的话，敢自己一个人跑过河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听他说着那么任性的话，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流出滚滚热泪。
“祁南！你听好了！你才是白痴！你才是傻蛋！我这么厉害的……才不会轻易死掉！”
他笑了，鲜血一滴滴从皮肤上滑落，滴到忘川之中。
忘川的水里发出刺眼的光芒，竟然将四周都照亮了。
女子看到那光亮，惊慌地松开手中的竹篙，那些骷髅在碰到了祁南的血后顿时化作一阵阵飞烟消散在空中。
女子大呼一声，道：“这股强大的力量……竟然是……”
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住了嘴，松开我的衣袖，把我推下船去，说：“算我倒霉。”
我跳入祁南的怀抱，用力抱着他，他也抱住了我，说：“苏植，这次，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我点头，脑袋埋在他的肩膀里面，鼻尖是他好闻的松竹气味。
“说好这一次，我们谁都不许离开。”
女人哼了一声，手一指，指向了我来时的方向，说：“你们两个从这里向前走，不要回头，一直走到看得见光亮的地方，从那光里跳出去就可以离开这里。”
我对她道了个谢，她别开头翻了个白眼，说：“不用谢我，你们两个看着真碍眼，下次可别再来了。”
我们俩道完谢便手牵着手朝前跑。
我的心里面涌起巨大的勇气，跟着脚步一直不歇向前走，向着那个女人所指的方向。
这一路上，河滩逐渐消失，所有的场景都在身后消失了，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黑漆漆的洞穴里面，抓紧了济南的手，周围什么都没有，我能感到祁南通过手心传来的温度。
这条路似乎比我来的时候长了不少，我们两个只想尽快走出去，害怕再出意外，一路上都没敢说话，就在这片黑暗中默默地走着。
忽然间，我听到身后由远及近的像是传来了一阵嬉笑声，那笑声怪异，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反倒像是猫头鹰尖着嗓子学人说话一样尖锐难听。
声音有一个比较尖锐的一直在笑，他开口，似乎在不远处指着我们说话。
“喂，你看这里有两个想要回人间的家伙呢！”
另一个接着他的话，声音里带着哭腔。
“是啊，我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还没有看见过沾了忘川水的回去过。”
笑腔哈哈大笑，说：“以前不是也有一个吗？不过那是判官老爷判错误，少了他三十年的寿，不过因为实在是命不该绝，就又送他送回去了。不过，古往今来也就这么一次，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咱们判官老爷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天天出错呢！！！哈哈哈~”
哭腔说：“哪有什么回去不回去的？呜呜呜……这两个只不过是被摆船的随便指了一个地方，就在这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在这里一直走的话是永远走不出去的，只能在原地打转，哪怕走了几百几千年，也只是徒劳无功。呜呜呜……可怜啊可怜啊~要生生世世就这样在这里走啊走啊……”
笑腔笑的更加大声，说：“是啊是啊，笑死我了，他们两个被耍了都还不知道呢！”
听到这两个声音讲话，我感觉很害怕，仔细一想，那个女人确实没必要告诉我们从哪才能走出去。
难道我们真的上当了？难道我们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只不过是被女人随便指了一个地方，永生永世都要在这黑暗中胡乱打转吗？
我头皮发麻，不自觉的想回头。
祁南猛的按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用低沉的声音说：“不要怕，我在书中见过，这两个是冥府内的妖怪，叫做凫行，满嘴都是谎言，一旦有人听信了他们的话，就会中了魔障，变成他们那样。”
黑暗中的那两个声音似乎也听到了我们说话。
哭腔十分难过，放声大哭道：“哎呀，他们怎么这么傻呢？我好心说了他们被那摆船的骗了，居然还不相信。呜呜呜……我好伤心。”
笑腔说：“哈哈哈，笑死我了，还有这么笨的人！也不想想，我都已经待在冥府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道道我不懂的？我们在说谎，实际上就是在说他自己，他自己心虚，没好意思张口，便推到我们头上来。”
哭腔道：“哼！就是！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明明是两个男人，却偏偏要在一起说，永生永世都只爱对方一个人，你说好气不好气？呜呜呜……气死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面一惊，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指的是我，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祁南却使劲拉紧我的手，让我继续往前走。
那两个人的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似乎都听到他们的两个就跟在我们的身后，随着我们一起走。
笑腔又是一阵大笑，说：“你看你这个贫嘴的，说了一句话，他们两个反而拉得更加近了呢！你说这哥们也真是奇怪，明明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喜欢他，他却不愿意要那女孩子，却要来救这个男人走，也不晓得要男人回去干什么？你说那个男的也是真是不要脸，明明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喜欢的女人，还要非要过来插一手，真是的，都是男人，难道不知道让他回去干什么？看来他是想上床做一个兔二爷？哈哈哈……专门给人玩弄身子么？”
“呜呜呜……你说的没错，他眼带桃花，一看就是这样的贱种！”
身后的两个人一齐放肆的大笑起来。
我明白，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一句句切中我的要害。
浑身开始颤抖，我几乎都要控制不住自己回头的欲望，想要大声的骂他们。
祁南感受到了我的害怕，使劲的抱着我，说：“不要怕，我在你旁边，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知道他在，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因为祁南不知道我确实是个男人，我确实一开始的时候，很不适应和祁南在一起的生活，我……
祁南伸出手，帮我把脸上的眼泪全部擦干净，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听好了，不许哭，本少爷不论你是男是女，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我发了愣，竟然有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