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隐蔽的地方吧，去接吻。”
“好。”
被夏淮肖抵在墙上的时候我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姐姐，我好喜欢你。”
（一）
我是个面孔失忆症患者，认不出人的脸，看谁都是一团马赛克。医生说等我遇到属于我的focus（中心点，指人或事物）的时候便可以恢复。
夏淮肖就是我的focus。
第一次见夏淮肖是在我常去的那家面包店，他抱着篮球戴着耳机，看衣服穿搭只有20出头的样子。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
那是我第一次清楚地辨别出人的五官，虽然没再见过别的面孔，可我觉得这张脸很漂亮。
我着迷地看着他的脸。
许是习惯了人们这般看他，夏淮肖冲我笑了笑便结账离开了。
我跟了他三个街区，路上各种我从未清晰地辨别出的面孔侵袭着我的大脑。
终于在他拐进一个小胡同的时候我从后面狠狠扑了上去抱住他。
我抱得紧，他一时没挣脱开，也有可能他根本就是在胡同的拐角处等我。
我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他有橙花的香气，我很喜欢。
也许是因为一次性看到了太多人的脸，枉矫过激。我有些头晕。
在夏淮肖回身的时候我跌入了他的怀抱。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陌生的卧室里，屋子里的味道和夏淮肖身上的一模一样。
夏淮肖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上，对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慢慢地抚摸我的五官。
粉丝们都说我长得好，我却从来没清楚看到过自己的脸。
夏淮肖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把水递给我，看着我的动作有些发愣。
“你是broso（面孔失忆症患者），姐姐。”夏淮肖看着我的眼睛。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我的心狂跳起来。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发现过我的秘密。
小的时候我告诉了我最好的朋友，她说替我保守秘密。
后来全校人都知道了，他们笑着逼近我，我的四面八方都是同样的校服同样的发型，和同样模糊成一团的脸。
我失控尖叫，他们以此为乐。
长大之后我没有朋友，所以我很好地守护着我的秘密。
没有人知道我生病了。
我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比我小了五六岁的男孩是如何这般肯定的。
“是吗，姐姐。”夏淮肖笃定地靠近我，我退无可退。
“是。”
“我是姐姐的focus。”夏淮肖和我鼻尖相抵，他身上的味道环绕着我。
妈妈说我会被我的focus蛊惑。
“是。”
夏淮肖退开了，我伸手想要抓住他身上的味道。
“姐姐，你太不小心了，我是XG的实习教官。”
XG是一个特殊“疾病”治疗机构，说是治疗，其实是要人在极度的生理痛苦中忘记自己的缺陷。
哦，不是忘记，是不敢想起。
听说他们会打着“对你好”的名义给人洗脑，让你自愿被“治疗”。
我一时慌了。
（二）
夏淮肖看着我惊恐的表情露出了笑脸，“姐姐放心，我不会送姐姐去受苦的。”
夏淮肖放我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他在我的手机里输入了他的号码。
我没告诉妈妈我能分辨出人脸了，但我偷偷给她拍了很多照片，还买来了我近期的杂志和海报，一点一点地记住我和她的样子。
三天时间里我看到了很多不同的面孔，可是没有一个是夏淮肖。
第四天的早晨。
我的世界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人脸是一团可笑的马赛克。
我惊慌失措，站在镜子前疯狂地擦着镜子，我想，要是我擦干净了，我就又能看到我自己了。
妈妈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我的动作，表情结了冰一般，“你见到你的focus了，是吗。”
我艰难回身，以最快的速度推开拦在门口的妈妈，冲回我的屋里拿到手机，这个看不到人脸的世界快让我发疯了，我想要见到夏淮肖，让他把清晰的世界还给我。
妈妈夺走了我的手机，她看起来比我还疯，“你遇到了是吗，你也遇到了，你也要离开我了是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我的眼里却只有我的手机。
“妈，你让我打个电话，你让我打个电话。”我夺回了手机，匆忙翻到夏淮肖的号码。
“喂，夏淮肖，你在哪里，我要见你。”
夏淮肖说了地址，我穿着家居服带上口罩就冲出了家门，留下妈妈在背后破口大骂。
夏淮肖在公园里，看到我狼狈地跑向他的时候张开了手臂。
我没有躲，把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
我喜欢的世界又回来了。
“你的眼睛很好看。”我在他的怀里闷闷开口。
“我们的眼睛很像，姐姐，都是桃花眼。”
“你的比我的好看。”
“姐姐，我们一起去看许多漂亮的人像吧。”
“好。”
我挂了妈妈一次又一次打来的电话，最终把手机关了机。
夏淮肖给我买了棉花糖，又给我买了顶帽檐很大的帽子让我带上，他怕我被拍到。
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他小声给我介绍经过的人的面庞。
丹凤眼，八字胡，塌鼻梁，方圆脸，薄唇……还有夏淮肖的桃花眼和小酒窝。
我觉得夏淮肖的脸是我最喜欢的。
我跟夏淮肖去了他家。
看到我因为导演长得太丑而皱眉的时候夏淮肖笑出了声，在这之前，根据他的穿搭，我一直以为他长得很帅，可他……竟是这般。
尽管这样，我还是多看了几眼。
“姐姐，你喜欢可以看清楚人脸的世界吗？”夏淮肖每次讲话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靠近我。
“喜欢。”我很坦诚。
“那姐姐……今晚留下来吗？”夏淮肖发出邀约，我看着他带着笑意的脸，不知如何作答。
恍惚间想到了妈妈，我摇了摇头起身告辞。
“啊，是我逼太急了吗，我很喜欢姐姐呢。”
夏淮肖的眼睛像小狗一般，我没忍住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傻子，喜欢姐姐什么呀？”
（三）
“姐姐……很有趣，我很喜欢和姐姐在一起，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broso与focus天生契合。
“好了，知道了，姐姐该回去了。”我敷衍地应下，心里知道自己不该来祸害小孩子，尽管这小孩子比我还高了不少。
“姐姐，我们总教官说，broso与focus相处时，动作越亲密，broso可以清晰看到人脸的时间就越长。”
“姐姐，你想要亲亲我吗？”
我当他说笑，没理他，拉开防盗门离开了。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坐在客厅等我，我看到她的眼睛有点肿。
“妈，我回来了。”
我挨着她坐下。
妈妈没有看我，我凑近她拉着她的手撒娇。
“妈，我回来了。”
妈妈动了动，转了脸看向我，也许是错觉，我觉得她突然憔悴了不少。
她的声音有些哑，自嘲般地开口：“呵，回来了，又是这样，三天后你又会发疯，最后还是会离开我。”
我察觉到不对劲。
“妈，你不是broso，我爸才是，对吗？”
妈妈一直给我说我是遗传了她。
“是，我不是broso，也不是focus。”妈妈笑得难看，但肯定了我的猜测。
“你两岁的时候你爸遇到了他的focus，所以把我们娘俩丢下，天涯海角去追随他的focus了。”
“现在换你了。”
妈妈的语气里净是悲凉。
我把头靠向她的肩膀，“不会的妈，我今天只是慌了神，你看之前那么多年看着一团马赛克，我不是也过得很好？”
我向她保证，她笑了笑没有理我。
但是拥有过的记忆最磨人。
看到桃花眼和小酒窝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夏淮肖。
我想，三天后当我再次什么也辨别不出的时候，我就可以忘掉他了。
崩溃是在第五天，也就是重回我的马赛克世界后的第二天。
在片场吃饭的时候，隔壁桌的两个小姑娘一直在讨论某某男明星的鼻子有多挺，笑容有多暖。
听到第三遍“好看”的时候我站了起来。
在准备把面碗扣在旁边桌子上的时候，夏淮肖过来了。
他从背后抱住我，安抚我的情绪。
他总是在我崩溃的时候救世主般地出现，对此我迷恋又害怕。
没顾着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人员管理严格的片场，我推开他缓缓坐下。
转头看到了两个小姑娘惊惶的脸，她们尴尬地朝我笑笑便去了别的地方坐下。
“我想……看看叶冬长什么样子。”
我突然觉得委屈，低下头在面里挑着我不喜欢吃的葱花。
叶冬是刚刚小姑娘们提起的男明星。
“好。”
夏淮肖买来了叶冬的各种周边，还有一瓶漂亮的酒。
他分别撕开包装递给我，我凑近看着“好看”的脸，摸摸明信片上的人的眼睛，不如夏淮肖的好看。
我接过夏淮肖递来的酒，仰起头就着瓶子小口地喝着。
酒很好喝，他给我的我都喜欢。
把一整盒明信片看完后我觉得自己有些醉了，知道自己醉酒之后会出丑，我推开夏淮肖伸过来想要替我整理发丝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可不可以亲亲我。”
说出的话和脑子里想的不一样。我知道自己是醉了。
（四）
“好啊。”
夏淮肖笑了，我还不太能分清不同笑容的含义，但我觉得他是很开心的。
“我们去隐蔽的地方吧，去接吻。”
“好。”
被夏淮肖抵在墙上的时候我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吻温柔又缠绵，不紧不慢地撩拨着我，我把他抱得更紧，想要他加深这个吻。
唇舌分开的瞬间我听到他笑了一声。
“姐姐，我好喜欢你。”
我没来得及说话，他便重新吻了上来。
这次和刚刚不同，夏淮肖吻得用力又深情，我被他的进攻弄得腿软，揽着他的脖子咛叮出声，示意他让我呼吸一下。
夏淮肖听到声音反而吻得更深了，我快要被他莫名任性的占有欲吞噬了。
“姐姐，你心跳好快。”
夏淮肖放开我的时候我已经站不住，被迫倚着他，抬眼看到他正笑得满足。
“废话，你都不放我呼吸。”
我有点生气，但又很喜欢。也更坚信自己是醉了。
“姐姐，你真的……好可爱。”
第二天我在片场附近的一家酒店醒来时，身边躺着的人是夏淮肖。
我被他圈在怀里，他正温柔地看着我，手里把玩着我的发丝。
“你醒啦，姐姐。”
笑容绽开，我觉得他像我小的时候养的那只会摇尾巴的狗。
“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拍戏了，你也快点离开吧。”
我不知道要如何跟他相处，只想着该快点分开了。
“啊，姐姐，你好薄情啊……”夏淮肖委屈。
我没理他，起身穿好了衣服。
“我喝醉了。”
到片场的时候大家都在等我，我看到他们的表情，有不耐却不敢声张，有看不惯却不敢开口。
还挺有趣。
拍戏的场地管得很严，我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夏淮肖。
在我不知道第多少次想起他的时候，理智终于回拢。
妈妈之前说的话提醒着我。我正在不受控制地爱上他，原因不是什么细水长流的相处也不是什么真诚的爱意，只是因为他是与我天生极度契合的人，我就不得不眼里只有他。
我不想要这样的爱情。
我想，我该与他保持距离。
于是晚上夏淮肖又笑着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讲出了准备好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