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好好休息，我该走了。”我听见恺明说话，心一惊，慌乱在闪进一旁的病房里。
“小姐，你找谁？”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看见我进去，有些奇怪的问我。
“哦，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我从门缝看出去，恺明已经走了，我才对她抱歉的笑笑，退出病房。
我久久的站在恺明妈妈的病房前，思忖了许久，还是推开了门，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恺明妈妈跟雯菲的视线都诧异的落在我的身上。
“阿姨。”我微微的鞠躬，有些惴惴不安。
“你……你……怎么来了？”雯菲吞吞吐吐的问，脸色有些泛白。
“我来看看阿姨。”我没有看雯菲，对恺明妈妈说，走到她身边，顿了顿接着说：“来得匆忙，所以没有买礼物，阿姨别见怪。”
“没事，坐吧。”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却有一种我看不透的苍凉与哀伤。
“对不起啊，阿姨，我承诺过没有做到。”我歉疚的埋首，不敢面对她略带疲惫的脸庞。
“流萤，你不该回来的。”她坐直身子很认真的对我说。
我不语。
“你知道吗？恺明本来是决定跟雯菲结婚了，可是，那天从新加坡忽然来了一个叫杨羽泽的男人，他将你们之间的事情一一说给恺明听，那晚之后，恺明看见你留下来的晴天娃娃，他什么都想起来了。流萤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知道你爱恺明，你舍不得他，可是你都答应要离开了，为什么还要找人来让恺明想起你呢？”
她的声音很轻，仿若天边的落雪，无声无息的落在地面上。
“流萤，或许我说的话有些重，别怪阿姨狠心，我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待问题，恺明还年轻，还有很美好的未来，他的日子还很长，如果他真跟你结婚，愿意为你守候一辈子，那，我死后有什么脸面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啊。”
“阿姨，我……”我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能默然的看着她不忍的脸庞，还有漠然站在一边的雯菲。
“流萤，放手好不好？”恺明妈妈伸手握住我的手，眼神充满了哀伤，我不忍的转过脸，不敢看她的脸。
她松开我的手，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我面前，双脚一弯跪了下来：“流萤，阿姨求你了，你放过恺明好不好？”
“阿姨，你做什么呀，快起来。”我弯腰扶着她，她却摇摇头：“你答应我吧，可怜可怜一个母亲的心好不好？”
我松开她，背过身不再拉她，泪水滚滚而下：“好，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想办法让恺明心甘情愿的娶雯菲。”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雯菲的脸。
“我答应你。”我轻轻挥开她的手，往后退一步，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么，我先回去了。”
不再看她，我忍住晕眩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她说：“流萤，别恨我。”
我没有回头，推开房门走出去。我不恨你，我怎么会恨赐予恺明生命的人呢？我怎么恨一个那么爱那么爱恺明的人呢？
好不容易才走到家，靠在墙上喘息，伸手用钥匙开门，门却被人拉开，恺明的脸出现在我的眼中，他一把揽过我，将我抱得紧紧的。随即又推开我，板着脸问：“你跑去哪儿了，害我担心得半死。”
我就开始笑，伸手覆上他的脸颊，我说：“恺明，我出去走走而已，你别担心。”
“你想出去走走不会跟我留个字条么？你想出去不会让我陪你么？你要是出事怎么办？你要是在外面昏倒了怎么办？我又不在你身边，这个时候你该怎么办？”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颤抖，伸手紧紧的圈住我，细碎的吻一遍一遍的落在我的头发上：“以后别乱跑了，好不好？找不到你，我快疯了。”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甚至都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颤抖。
我只能反拥着他，将自己紧贴他，重重的点头，让他安心点，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还可以怎么做。
“傻丫头，别皱眉头，你这样迟早会变成老太婆的。”他埋下头轻轻的捏捏我的鼻尖。
我合上眼睛，试图将眼泪压入瞳孔中，嘴角微微笑，张开眼睛，看着恺明，我说：“我永远都不会变成老太婆。”
我说得是那样的笃定，是啊，有谁见过二十五岁的老太婆呢？恺明，原谅我，还来不及变老！
他轻轻的叹息，寂寞而干净的眉心，温柔而冰冷的指端，眼睛里透着淡淡的落寞，或许，他明白我的心伤。哦，不是或许，应该是一定，他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懂，绝症这两个字在我们心底深处烙下了无法平展的痕迹。
“老婆，我发现你又变漂亮了。”他伏在我耳边轻声说，浅浅的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我想，他一定也是很难过，却生生地压制住自己的难过和不快，费尽心思的哄我开心，试图让我短暂的忘记病理带给我的伤感。
恺明，你这样的男子，天神一般，为什么偏偏对一个叫做夏流萤的女子隐忍，宽容，善待如此？这句话，一直梗在我的喉咙里，我只是淡淡的回应他：“如果我不漂亮，会被冲散在人群中的。”
恺明也淡淡的笑，唇角荡开的优美的弧度，他说：“如果真的冲散了，记得提前告诉我地址，我好去找你。”
“找我？”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地肯定，霸道，还夹杂着丝丝的温柔，他说：“是的，找你！一定会去找你！而且一定要找到你！”
那一天，那样一个落雪的季节，我和恺明，就像两个相互粉饰太平的傻瓜。粉饰着绝症给我们留下的伤。我不知道下面同他说的是什么话题，满脑子只有他刚刚说的这句话在缠绕：是的，找你！一定会去找你！而且一定要找到你！就好比我踏上青岛的班机那一刻那样坚定，小舞一直坚定着那个信念，一定要找到傻狼，心甘情愿且带着无以伦比的信念，为了寻找梦中的恺明而万劫不复。
夜里，我窝在恺明的怀中，捻转了很久之后还是毫无睡意，他掰过我的身子，轻声问：“想什么呢？”
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咬咬唇问“恺明，如果现在有很好的治疗方法可以治好我的病，你愿不愿意让我试试？”
“真的？真的？”他撑起身子，很高兴，满怀期待的看着我：“如果真是这个的话，不惜一切咱也要试试。”
“不惜一切？不管是什么你也愿意去做吗？”我反问。
“当然，只有有这个机会，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
“如果是让你……呃……结婚呢？”我说得很小声，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什么？什么结婚？”
“就是如果这个代价就是要让你进礼堂，跟别人生孩子呢？”我索性一次性说完，中间都不带喘息的，害怕一停顿就会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说完后就缩成一团，闭着眼，不敢看他的眼睛。
“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不要。”他任性的说道，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扣起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正视他：“丫头，你说说看，你的重点在哪儿？”
“重点就是，我可以接受手术治疗，但是你必须跟雯菲结婚。”我强忍着眼中晃动的液体，对他说出这些话。
他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我，我的心突然轻微地柔软了一下，一种小小的内疚，淡淡地飘荡在胸口。
“夏流萤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我却隐约看见了他眼中的泪光。
我撇开眼不再看他，嘴却残忍的吐出一句话：“我可以接受治疗，愿意用生命去赌一赌，但是，你必须娶雯菲。”
他将手轻轻的收紧，深深的吸吸鼻子，像一个从游戏里败阵的小孩，眉心间埋藏着深深的忧郁。他说：“小舞，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以为你可以明白我的内心，可是，看起来我还是做得不够，让你对我那么没有信心。你知道么？当我想起你的那一刻，当我去见你的那一刻，我仿佛是做一个长长的梦，我不知道，你踏越万水千山来到青岛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这种美得像梦境一样的感觉。五年过去了，这些年里头，我们都不在对方身边，却有着相同念想，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又生怕这是假象，是一个梦。我掐自己一把，很疼，但是，我怕是自己太过沉迷这个梦，不肯醒。我想轻轻掐你一下，却怕把你碰疼，你就像梦一样消失了，我触摸到你的脸，你的泪水，我才敢相信，我的小舞，她真的回来了，可是，你却要求我去娶别的女人，别对我那么残忍，别推开我，好不好？”
说到这里，恺明的眼睛里，有些星星点点的碎光，仿佛一碰就会散落腮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