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端
千笔文登2022-03-10 20:2312,478

  距离艺术展揭幕最后一件压轴展品,还剩下最后五分钟。

  此时,台下人群涌动,一众好奇的看客在围栏旁摩肩接踵,拥挤上前,试图蹭到一个最佳的观赏位置,好一睹这件神秘作品的风采。

  而徐静,则是被破的挤到了人群中间,进不得退不得,她是不想来的,只可惜被逼无奈。

  身高五米的巨大雕塑,完全笼罩于白色幕布之下,人们站在它的面前,显得格外渺小。

  徐静只能高高的仰起头,才能看到白布的顶端。

  “博伦斯雕塑艺术展览会的终极艺术大作马上就要揭下它神秘的面纱了!”

  “来自英国的著名雕刻家博伦斯历经七年亲手所作,也是他这一生中最后的谢幕作品,它将诠释博伦斯这一生对于艺术和现实的理解……”

  身着礼服的主持人,在台上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讲解,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就连自诩没什么艺术细胞的徐静,此时也对这件展品产生了极强的好奇心。

  随着时间的一点一滴流逝,一个身着蓝色西装,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了展品旁边。

  她是此次艺术展的发起者以及投资方,名叫刘东芸。

  “五,四,三……”

  伴随着主持人激动人心的倒计时,刘东芸也将手搭在了幕布之上,与此同时,她的心脏也剧烈的跳动起来,手掌渗着热汗。

  在场的观众亦是屏息凝神的等待着神秘面纱的揭开,心脏像是被狠狠的攥着,一时间空气都仿佛停滞。

  徐静亦是如此,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高耸的雕塑,目光希冀。

  “一!”主持人落下最后一个字眼,刘东芸也立即将白色幕布掀开。

  下一刻,神秘雕塑的真实面目,五米高的制裁女神像终于展示到了众人的眼中。

  就在众人想要按下闪光灯的那一瞬间,场馆顶部的玻璃穹顶传来一声巨响。

  只见,一个人从展馆的上空坠落,击破穹顶,伴随着晶莹剔透如雪花飞散的玻璃晶片,狠狠落于在地面之上,迎来一声穿云裂石的巨响,霎时血光飞溅惨不忍睹。

  刹那间,洁净光滑的地面被血光浸染,神圣的制裁女神也被殷红的血给玷污了裙角。

  就连一旁的主持人和投资人也没能躲避掉这场灾祸,猩红的血滴攀附在了裤腿上,留下点点血渍。。

  白色的幕布也渐渐被浸红了一大片。

  展馆中,刚刚还兴奋满满的看客,此时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杂乱无序的四散而逃。

  刺耳的尖叫声充斥着展馆,徐静却看着地面上的尸体有些出神,怎么会是他……

  周边的人嘈嘈杂杂,而徐静却仿佛失声了一般,嘴巴微微张着但并未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展馆内的安保人员迅速的从四面八方涌入到大厅中央,他们穿戴者整齐的设备,训练有素。即使在这种极度混乱的场面之中,也尽可能的用平缓的语气劝诫观众有序离开。

  无序的人群得到疏散,刚刚还嘈杂无比的大厅,很快便沉寂了下来。

  而藏匿在人群之中的徐静,因周边人的离开,也暴露在了安保人员的视线当中。

  “女士,请您尽快跟我离开这里。”

  然而,面对安保人员的好心相劝,徐静却像是失了魂一般,怔怔的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安保人员不解的在徐静面前挥了挥手,“女士?女士……”

  他接连喊了几声,却仍不见徐静反应,于是便伸手抓住了徐静的手臂,试图将她带离现场。

  也就是安保人员的这一动作,将沉浸于回忆之中的徐静拉回了现实。

  “小徐……小徐……你怎么了?”

  徐静打了一个冷战,环顾眼前截然不同的环境,才恍惚的记起刚刚那些犹如悬疑电影里情节的遭遇已经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了。

  她深吸了两口气,哪怕曾经见惯了鲜血,但一想到那尸体的惨状,都不由得心惊胆战。

  徐静摇了摇头,直盯盯的看着眼前的白色床单,试图将昨日的那些混乱又惊悚的画面驱赶出脑海。

  “小徐,你没事吧?”耳边不停传来一个老人温柔的呼唤。声音由远而近,渐渐清晰起来。随着手臂上传来温热又粗糙的触感,逐渐让徐静回了神。

  她抬起一张因恐怖回忆而变得煞白的脸,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长相和蔼的老人。

  两条弯弯眉毛,一对细长的眼睛,与平常老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很是清澈,并不浑浊,与他对视很容易就会陷进他的温柔里。

  温暖和煦的阳光透光窗户,洒进洁白的床单上,照射在老人和蔼慈祥的脸上,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好似带着昂扬的朝气。

  这位老人名叫马德祐,68岁,是众多无人探视的老人中的一位。

  自三年前,徐静来到这家医院当护工之后,便一直负责照顾他,无依无靠的两人竟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老人经常会开导徐静的苦恼,还经常给她讲一些有趣的笑话,关系很是融洽。

  马德祐见徐静刚刚有些出神,不由得带上了担忧的语气,“小徐,怎么了,我看你好像有些不舒服,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听着老人的关心,徐静心里涌上一股暖意,笑着摇摇头,“老爷子,我没事,就是想起昨晚做的噩梦,嗯……挺吓人的。”

  马德祐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安慰道:“没事就好,放心吧,梦里都是假的,千万不要因为一个噩梦影响了你自己。”

  徐静点点头,此时苍白的脸也红润了几分,笑了笑:“嗯,我知道了老爷子,您就别操心了。”

  “哎。”马德祐轻叹一声,手掌放在洁白的被单上,无奈道:“好好好,我不操心了,我不操心了。”

  “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啊,老人家说几句话就受不了了,真是老咯,不受待见了……”

  听着老人一通吐槽,徐静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老爷子,我可不年轻了,我女儿都三岁了。”

  说完,徐静刚刚扬起的笑意顿时没有了踪影,眼帘微垂,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老人一见徐静这样子,好似就有些恨铁不成钢,随后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拽出了一本书,黑色的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罪与罚》。

  “也罢,老头子我就不说了,这是我最近一直在看的书,没事就多看看,就当是放松放松。”

  马德祐是个非常和蔼又颇具文骨老爷子,腿脚不便的他平日最大的消遣就是看书。

  各式各样的书籍,从国内到国外只要是徐静叫的出名字的老爷子都看过,时不时的还总喜欢给徐静讲上两段。

  徐静知道如果她不接受的话,老人也会硬塞给她,只好应声接下,“嗯,多谢老爷子了。”

  徐静虽是医科类的高材生,但却对专业领域之外的书籍丝毫没有兴趣,尤其哲学类书中那些晦涩难懂的语句,她觉得十分矫情,根本不屑去琢磨。

  自从徐静被免去医师资格以后,她的重心全部放在了生活和女儿身上。

  不过,老爷子既然把书给她了,那就先收着吧。

  马德祐轻皱着眉微微摇头,责备中带着关心:“你还年轻,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身体,可别到我这个年纪了才知道后悔。”

  徐静强挤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生活中,徐静和自己的女儿相依为命,而在工作中,马德祐则是徐静最好的聆听者。

  而马德祐更是凭借自己丰富的阅历,时常为徐静指点迷津,虽不能提供物质上的帮助,但这三年若不是有马德祐始终为徐静提供精神上的鼓舞,恐怕徐静早就倒下了。

  但徐静却很少听马德祐去讲述自己的故事,哪怕偶尔会说道一些趣事,却也很难听出老人情绪上的。

  马德祐就好像一个孤身的幽灵飘荡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因没有子女在侧而忧伤,也从未因深受病痛折磨而抑郁颓废,他总是一副淡然的神情,有条不紊地面对命运赐予他的一切。

  徐静常常幻想,若是自己三年前没有被革职,或许生活会和现在大不相同,女儿的未来也会充满希望……

   但命运之神总是喜怒无常,就像这次,命运之神给徐静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在帮马德祐收拾好杂物之后,徐静便走出了病房。

  走廊中充斥着浓郁的酒精味,这让徐静感到熟悉,又陌生。

  看到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护士在走廊中风风火火的走过,徐静的内心思绪万千。曾经的她也像他们一样穿着白大褂奔走在各个科室之间,也曾手持手术刀挽救着一个又一个被病魔缠身的生命。

  但是从那一天起一切都变了。

  2017年5月26日,十分平凡的一天,徐静抬头看了看钟,动了动酸痛的腰,按下了呼叫键,准备迎接自己今天门诊的最后一个病人。

  林秀香把存了手术款的银行卡递给护士,拿过已经没有余额的空卡和一张薄薄的缴费单据,一刻也没停地撒开腿往门诊跑去。护士们一愣神的功夫,林秀香已经冲进了徐静的诊室,把缴费单据一巴掌拍在徐静的桌子上,垂在身侧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徐静皱着眉,盯着眼前的女人思考了半天,也没在自己的记忆里翻出对应的人。

  林秀香无视了跟着她一起进来的医护人员,也没有理徐静原本的病人的惊异眼神,紧盯着徐静,自顾自地开口道:“徐医生,我把钱凑齐了,可以给我男人手术了吧!”

  林秀香甫一开口就震住了所有人,徐静虽然压根没听懂几个字,但林秀香这一口浓厚的乡音以及缴费单据上病人的姓名都让徐静猛然想起了那个男人。

  在徐静的记忆里,那是个极其乐观的男人,因为患有严重的肾脏衰竭而必须做肾脏移植手术,明明囿于高额的手术费迟迟不能进行手术却从未抱怨过命运分毫,反而总是用徐静不太听得懂的方言夸赞自己的妻子如何贤惠,孩子如何懂事,未来的生活如何充满希望。

  既然筹到了钱,那手术自然是越早越好。徐静安抚地冲林秀香笑笑,又礼貌地向自己诊室里原本的病人道了个歉,为林秀香的丈夫插了个队,妥善地把手术安排在了第二天。

  为着这台手术,徐静顶了很大的压力,但徐静一想到那命运多舛的一家人即将迎来的新生活就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临上手术台前,徐静长舒了口气,按下心头不知何处而来的不安,闭着眼由着助手为自己套上手术服。

  “现在是上午十点整,病人吴刚,手术名称:肾脏移植,核对完毕,准备……”助理的话音未落,手术室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徐静皱着眉,头也没回就脱口骂道:“不知道手术室不能擅闯么?出去!”

  “徐医生,打扰了,院长通知您手术暂停,让您立刻去趟他的办公室。”闯进手术室的是院长的秘书,被徐静劈头盖脸地说了句也没有不高兴,只是略带歉意又不容拒绝地让徐静离开手术室。

   徐静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犹豫了两秒还是急匆匆地换掉手术服马不停蹄地跑到了院长办公室,气喘吁吁地问道:“院长,有什么急事您快说,我这有个加急手术……”

   院长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抬手示意徐静把门关好。徐静看着坐在院长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递给了院长一个疑惑的眼神。

   院长尴尬地咳了两声,快步走到门口关上门,又拉了徐静一把,示意徐静稍安勿躁。

  “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连云第三医院董事会的主要成员之一,侯董。”院长给徐静递了个眼神,接着为男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医院著名的手术“一把刀”,徐静徐医生。”

  没等徐静做出回应,男人先站起身朝着徐静伸出了手:“徐医生你好,久仰大名,我真心的为我们医院有您这样优秀的医生感到高兴。”

  徐静伸出手回握,语速极快地说道:“谢谢侯董,不知道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是这样的,我现在有个手术……”

  “哎,”男人摆了摆手,打断了徐静的话,“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具体的情况请院长为你说明吧。”

  徐静看着眼前的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男人,心里升起了一种古怪的猜想。

  “是这样的,侯董的儿子和你即将手术的那个患者是一样的病,巧的是,侯董的儿子和肾源也配型成功了。”院长的话没说尽便停了声,剩下的意思不必说出来徐静也已经懂了。

  作为一个资本投资型的医院,第三医院这些年更多地是为这些投资人服务,凡事都要以投资人优先的潜原则徐静一直以来也遵守的很好。但这次不同,这台手术承载了一个家庭全部的希望,如果就这样被放弃掉……

  “对不起,侯董,贵公子的病如果没到非现在做不可的程度,我还是希望您能考虑寻找新的配型。”出乎意料的,徐静选择了拒绝。

  院长的脸一下子难看起来,眼神里满满的责备。

  徐静无所谓地笑笑,转身推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不好意思,我回手术室了。”

  “等一下。”侯董不紧不慢地叫住已经一只脚踏出门的徐静,“据我所知,徐医生也是为人父母的人,你的女儿徐菲菲目前就读于第一小学三年一班对吧,我看过她的资料,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徐静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紧紧盯着椅子上面目平静的男人,半晌才颤抖着开口道:“你什么意思?”

  “你误会了,徐医生。”侯董微微后仰,背靠着椅子,双臂放松搭在椅子上,微微眯起眼,不在意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您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应该也能懂得我这想要儿子尽快健康的心思吧。至于您的女儿—我只是很欣赏她,顺便夸一句而已。”

  “哦,对了。”侯董忽略了徐静仿佛带着毒刺的眼神,接着说道,“徐医生知道,儿童失踪案一直是警方最头疼的案种之一,每年有大量的儿童意外走失,从此音讯全无。虽然我国有大量的财富持有者,例如我,建立了很多儿童走失基金,但对社会走失儿童来说,我们这些人的仍然是杯水车薪。”

  侯董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静,补充道:“徐医生不要误会,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您那优秀的女儿,好心提醒一句罢了。”

  徐静深吸了一口气,反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紧抓着门把手才不至于腿软得站不住。是了,她早该想到,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左右的。

  侯董满意地欣赏着徐静的表情,声音里染上了些得意的笑意:“哦?徐医生这是怎么了?突然改变主意了?”

  徐静的心底里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甚至对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工作产生了放弃的想法。

  这些年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助纣为虐了多少次,又亲手毁掉了多少人生的希望,又甚至有多少条人命因为资本层的胡作非为而丧失掉。在这些人眼里,普通人的命如草芥,一个普通人为了活下去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可笑徐静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上等人,以一种怜悯的姿态开待他们,却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徐静定了定心神,自以为镇定地开口:“现在病人已经在手术室里了,临时取消手术总要有理由。”

  “这倒是不用担心,我们既然让您取消手术,自然也不能让您担这个责任,肯定已经准备的十全十美了。”侯董朝着院长挥了挥手,院长自觉地走上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摞检查书递给徐静。

  徐静翻了翻,心里的悲哀止不住地往外冒,脸上不自觉地扯出了一抹嘲讽。这一摞检查书从数据到图片都足以以假乱真,如果不是徐静一早就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怕是连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侯董准备得还真是周全。”徐静毫不犹豫地嘲讽道。

  院长上前一步,想拦住口无遮拦的徐静,却被侯董挡了一下。

  “徐医生真是一个好医生,作为医院的主要投资人,我表示非常欣慰。”侯董站起身,和徐静擦肩而过,拍了拍徐静的肩膀,“那么,辛苦了,徐医生,我等你的好消息。”

  徐静多一个字都没有留给院长,拿着那一摞假检查单,迈着沉重的步伐往手术室走去。

  护士们都在手术室门口围着林秀香,左一句右一句地安慰着,却没人能说出来个所以然来。林秀香目不转睛地盯着徐静的方向,在徐静出现的那一刻,像头预备已久的狮子一样飞奔了出去,死死地拽着徐静的胳膊。

  “徐医生!徐医生!”林秀香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徐静不忍心直视林秀香那炽烈的眼神,总觉得那眼里的火苗要把自己烧死。

  徐静的食指紧攥着,险些被捏出血来。林秀香从徐静的手里抢过检查单,听着徐静亲口说出了残忍的审判:“对不起,您的丈夫在这段时间里病情恶化,目前的配型已经不满足他的身体状况了,目前只能做保守治疗,至于后续……只能听天由命了。”

  徐静说完便强硬地推开林秀香,吩咐旁边的护士带着人去办理退费,自己则迈着大步离开了手术室,如果仔细看,还能在她的背影里看出些逃离的意味。

  护士们面面相觑,集体沉默了两秒便不约而同地散开了。

  徐静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用冷水猛冲了自己的脸后,从电脑里调出了吴刚的病例,从头到尾细细地查看。

  吴刚是她一年前收治的病人,患有严重的肾脏衰竭,这种病到了他这种程度,只有肾脏移植一种方法可以治疗。吴刚算是比较幸运的病人,在病情进一步恶化前,寻找到了合适的配源,但吴刚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工,家里为了给他做手术耗尽了原本就不多的家财。因为手术费一直交不上,吴刚的换肾手术一拖再拖,却没想到拖到现在,好好的配型变成了别人的。

  徐静关掉吴刚的病例,盯着自己电脑上被院长新发过来的侯董儿子的病例,突然有了个可怕的念头。

  两小时后,手术室的灯重新亮起,只是这一次,躺在病床上的人变成了侯董的儿子。几天后,吴刚就会因为病情恶化不治身亡,而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会重新变得健康。这肮脏的金钱欠下的累累血债,该由谁来偿还呢?

  徐静看着因为麻醉而安详地躺在病床上的患者,脑子里却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血债血偿。

  “菲菲,别乱动,妈妈很快就下班了。”徐静趁着等待下一个病人的间隙,回头嘱咐道,“你赶快过来妈妈这。”

  正说着,一个高高瘦瘦学生模样的男孩拿着一张单子走了进来。

  “您好。”徐静扫了一眼男孩,觉得男孩看起来还挺健康,不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情况,因此多问了句,“请问您是哪里不舒服呢?”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里单据递给徐静。徐静只是瞥了一眼,浑身便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那是一张手术通知单,主刀医师一栏签着徐静的名字——那是吴刚的手术通知单。

  徐静看着眼前眉眼阴郁的男孩,眉头重重地一跳。

  “你……”银光一闪,徐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眼见着自己的女儿菲菲飞扑到自己面前。那一瞬间,母性的本能占据了上风。徐静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桌子,用脊背护住菲菲,一把抱住菲菲夺门而出。

  男孩被电脑屏幕砸中,刀锋偏了位置,尖锐的刀锋划破了徐静衣裳,鲜血从皮肉下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把原本洁白的大褂染成了红色。

  男孩在后面紧追不舍,锐利的银光晃得徐静睁不开眼,脑子也晕乎乎地,视野里只剩下自己怀里菲菲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你把我爸爸还给我!”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徐静身后传来,徐静悲戚地想,自己明明已经尽自己所能的让那些人付出了代价,为什么报应还是来了呢?

  人越来越多,紧急赶来的警察和保安把男孩团团围住,随后赶来的护士从半昏迷的徐静手中接过菲菲,将徐静紧急送往手术室。徐静半眯着眼,意识消失前,对上了遥遥人群外的一双探究的眼。

  “他们医院的都是黑心眼!他们收了我们家的钱却不给我爸做手术,还把我爸的肾给了别人!我爸就这么死了!死了!”人群的正中央,男孩一边胡乱地挥着刀,一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

  围观的群众才不管什么生啊死的,反正死的也不是自己家的人,只要有热闹看就行,越热闹越好。

  “怎么这样啊!黑心医院!”

  “这帮有钱人真坏,呸!把肾还回来!”

  保安眼见着要压不住,立刻接话道:“这位先生,造谣可是违法的,您一定要谨言慎行啊!”

  没想到男孩听到以后更激动了:“谁说我造谣!那个姓侯的!他和我爸的手术差不过两个小时,他是董事长的儿子!他一进去,我爸就被推出来了,说没猫腻谁信!”

  “叫那个狗屁富二代出来解释!”人群中不知道谁先起的头,一时间,人群里的人们都纷纷叫嚣着让那个富二代出来解释。

  “这位病人,你说的那位姓侯的病人是我们院投资人的儿子没错,但他早就在手术后没几个小时就因为排异反应去世了!”一位实习医生看不下去,愤愤地从警察身后站出来为徐静辩解,“况且这么多年,徐医生医名在外,多少人都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让徐医生医治,足可见徐医生的医德!你知不知道你随口的诋毁会让我们多少医护人员的心血付之东流!”

  小医生越说越激动,几乎要冲出安全区。

  男孩的表情从听见侯少爷死的那一刻就变了,手中挥舞的刀也终于停下。警察看准了时机,一拥而上制服了男孩,本以为男孩会奋力反抗,却没想到男孩只是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任由警察将他带走。

  徐静的伤势不重,只是失血过多再加长时间奔跑才造成了晕厥。但等她幽幽转醒时,事情已经顺着发达的网络传播开来,无数的记者堵在她的病房门口,都想要就此事拿一个独家报道。

  徐静把被子拉过头顶,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早在她睁眼的那一刻,徐静就收到了院方早就准备好的公函,上面写的很清楚,一切行为皆系徐静医生的手术失误,院方最终决定吊销徐静医生的医师执照并辞退徐静,但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院方将承担徐静医生在院期间的的全部治疗费用。

  徐静不是没有找过院方,明里暗里的手段都使了,能用上的人脉也都用了,被逼无奈下,徐静也曾想拖着没痊愈的病体冲进院长办公室要个说法,但门口堵着的记者们让她迅速打消了这个想法。

  算了吧,徐静想,最后一点体面还是要留给自己。

  但徐静还是低估了网络的力量,等到徐静出院的时候,网友们早就把徐静的祖孙三代扒了一个遍,她走进小区的时候,连门卫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些鄙夷。

  进门的时候,菲菲正趴在桌上哭,面前摆着被撕得破破烂烂的作业本。徐静的丈夫正坐在一旁,颓唐地看着徐静。

  “你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下好了,我也没法出去上班了,菲菲也没法出去上学了,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丈夫冰冷的话语无疑是往徐静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捅了一把刀。

  “你想好了?”徐静早就料到有这一天,语气平静却透露着疲惫。

  “想好了。”丈夫毫不犹豫地开口,“明天我就搬出去。”

  说完,丈夫便拉开大门,走了出去,只留下徐静与菲菲在空荡的家里哭泣。

  三年已过物是人非,曾经那份她致以最高敬意的工作和责任早已离她远去,现在的她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护工,凭借着微薄的收入勉强度日。

  但人生一路注定是以坎坷为伴,她曾不屑一顾的平淡日子也逐渐离她远去,对于徐静来说活着可能都是一种折磨。

  愣了一会儿神,徐静摇摇头便来到了员工更衣室,打开柜子门,里面一张照片再次让她失了神。

  照片上是徐静年仅三岁的女儿菲菲,她扎着羊角辫,小女孩笑的阳光灿烂,非常可人。

  女儿菲菲也是唯一能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祈愿。

  但老天似乎在故意捉弄她一般。

  她的女儿,徐菲菲,被绑架了。

  7月22日,连云市。

  傍晚六点,天色渐沉,徐静换好衣服准备下班,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去接她的女儿放学回家。

  然而,就在徐静换好衣服向外走去的时候,沉寂许久的手机竟是突然拨来了一个电话。

  徐静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手机上除了零星的几个同事意外,就只有学校老师的手机号。

  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串不同寻常的电话号码,柳眉皱了皱,“境外?什么境外的会给我打电话?”

  徐静看了两秒,果决的将其挂断。

  这种来历不明的电话,除了诈骗,就是推销,还能是什么?

  还不如直接挂掉来的清净,徐静如是想着,她还得赶去接她闺女。

  然而,就在徐静挂断之后,同样的电话再次拨了进来,徐静再次将其挂断。

  下一秒,手机再次响起。

  徐静沉沉的吸了口气,尽量保持着礼貌,“喂,你好,哪位?”

  “徐静。”电话那头的声音雌雄难辨,听的徐静有些别扭。

  “对,是我。”徐静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停顿了三秒,电话那头再次的声音响起,“徐静,你需要完成一项任务,所有的指使我都会发到你的手机上。”

  徐静不明所以,这电话实在莫名其妙,什么任务?什么指使?凭什么让她完成?

  这难道又是什么无聊的恶作剧,亦或是新型的诈骗方式?

  思索无果,徐静便要直接挂断电话,根本不想理会。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小女孩儿的哭喊声从电话那头传了出来。

  熟悉的声音瞬间刺破了徐静的心理防线,她绝对没有听错,那是她女儿的声音。

  徐静浑身颤栗,手指攥的发白,厉声嘶吼:“你到底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一时间引得周围的同事纷纷侧目。

  徐静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只想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然而,对于徐静的质问,电话另一边的劫匪却冷静的出奇,语气平淡:“徐静,我需要你……”

  “好,我做。”徐静咬着牙,还未等对方说完便直接应下。

  她不管对方想要做什么,她只想要自己的女儿平安无事。

  “好。”电话中吐出一个字,随后便立刻挂断了电话,竟是连警告的话都没有多说,似是肯定了徐静一定会听从他们的安排一样。

  徐静的死死的捏着手机,像是要将其捏碎一般,身体止不住的战栗,双目猩红,这是触及灵魂的疼痛。

  两秒后,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陌生的短信发送到了徐静的手机上,里面是一条APP的下载链接,徐静依照上面的要求下载打开后,里面发送来一则讯息。

  7月23号,上午八点,艺术展览馆,拿到寄存柜中的卡其色包,并找到一位穿着灰色西装并带着黑色相机的胖男人,想办法将他的背包调换。

  并将其引诱到二楼的卫生间,几秒后,短信自动删除,看的出劫匪的手段很是高明,并且不易被人追查。

  徐静大口喘着气,想着短信上的地点和任务,大拇指狠狠地掐着食指。

  强烈的疼痛,刺激着徐静逐渐冷静下来。

  这短信上的任务,看似匪夷所思却又简单的出奇,实在是不知道这群劫匪到底想做什么。

  劫匪的种种离奇举动让她无法摸清它劫持女儿的真实目的,如果只是勒索赎金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可如果是因为个人恩怨,除了三年前自己所犯的那场错误徐静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会引起这样的事端。

  “要报警吗?”徐静暗暗想道,但还未等徐静下定决心手机上的APP再次发来一条讯息:徐静,我永远在注视着你……三秒过后信息再次消失不见。

  徐静拿着手机只觉得手脚冰凉,她无力的倚靠在墙壁上强支撑着自己不会瘫倒在地,劫匪所发来的信息很是简短却令也令人毛骨悚然!

  “不,我不能报警!”徐静猛地抬起头眸子里满是坚决,不管这群劫匪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能报警,她的女儿还在他们的手里,她绝对不能冒险!

  离开了医院,徐静抱着一丝希望来到了女儿的学校,但这一丝希望很快便被打碎了。

  悲痛之下,徐静只好回到家中,幽静的房间透着一种刺骨的冰寒,明明是夏日,可她却感觉不到温度。

  7月23日,早上6:30。

  徐静一夜未眠,早早地从床上起来,随意的抹了把脸便直接打车前往了任务地点。

  任务地点距离徐静家有些距离,打车花了四十分钟才到达。

  这是一家新建成的雕塑展览馆,整个建筑共有四层,从外面看恢弘而大气。

  但徐静也无心欣赏,径直走入了大厅之中。

  馆内铺设着灰色的塑胶地板,到处都是灯光和玻璃,看起来有些刺眼。

  她环视四周,整个展览馆分为A,B两个展馆,中间被一个挑高十几米的玻璃穹顶连接在一起,现在A馆正在举行主题展览,而B馆被脚手架围了起来,看似正在装修。

  正对门口的墙面上留有文字,介绍着这家展馆的来历。

  这是政府为发展连云市的文化艺术而建立,馆内云集了各类现代艺术作品,让人眼花缭乱。

  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坐落在大厅中央一座高达五米的神秘展品,白色的幕布将其笼罩,即便如此,来往的观赏者无不对其啧啧称奇。

  但这些与徐静无关,她直接按照短信上的指示,在展馆的存储柜中取到了她所需要的任务道具。

  一副无线耳机,还有一个卡其色的包。

  此时场馆内人群熙熙攘攘。徐静手里提着包,略显局促的站在五米高的展品之下,不断扫视着来往的看客,寻找着她的任务目标,以及行为诡异的人。

  劫匪让她来到这里完成任务,但劫匪就这么肯定她能完成?如果她失败了呢……

  所以,会不会绑架了她女儿的劫匪也可能来到这里?

  徐静如是想着,可是看了一圈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除了来往的看客,和手拿照相机的一些记者,就只有展馆的工作人员。

  不过倒是有个穿蓝色西装的女人短暂的吸引了徐静的视线,她手拿着一个对讲机,不断的对着另一头说些什么。

  但徐静也很快便收回了视线,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便来到了八点。

  八点是徐静施行任务的时间,可她仍未发现那个任务目标。

  就在徐静有些焦躁时,一道灰色的身影从眼前闪过,朝着不远处的休息室走了过去。

  灰色西装,卡其色包,胖男人……

  徐静沉沉的呼吸着,强自镇定的跟在男人的后面走了进去。

  休息室中有一块吸烟区,三两个人男人站在附近,吞云吐雾。

  灰色西装的男人很明显也要加入其中,他拿出一根香烟点燃,向前走了过去。

  卡其包被男人随意的放在一旁的窗台上,而他就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看起来有些不好下手。

  徐静缓了口气,从未做过这种事情的她有些紧张,就连动作都僵硬了不少。

  随后,她佯装无事的提着包走到不远处的窗户旁,像是在远眺窗外的风景。

  也就在这时,徐静不小心的将窗台上的包打掉。

  突如其来的声响顿时吸引了一旁几个男人的注意。

  灰色西装的男人皱了皱眉,一张肉脸不满了不悦,“你在干什么?”

  “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到了。”徐静礼貌的道歉,躬身下腰将卡其包拿在手中,回身时再将另一个包递了出去。

  灰色西装的男人下意识的将包接了过来,但他很快便发现了异样。

  “哎,你等一下!”

  然而,徐静在将包递出去时,便头也不回走出了吸烟区。

  灰色西装的男人无奈只好小跑着向前追去,一边追着边叫喊着让徐静停下。

  徐静却是装作没听见一般,拿着手机放在耳边装作在打电话,脚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始终保持着与男人的距离。

  明明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徐静却早已汗流浃背,感觉四肢都被灌上了铅铁,沉重无比,每一步都用足了力气。

  身后紧追的男人同样不好受,他本身就胖,又穿着西装,让他跑步还不如要了他的命,才刚开始跑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如果不是徐静刻意保持着速度,恐怕早就跟丢了。

  两人一路穿过人群,来到了正在施工中的B馆二楼,仅仅两层楼梯的高度就将两人最后的体力消耗殆尽。

  徐静急促的喘息着,来不及调息便率先一步向楼梯口左侧的女卫生间躲了进去。卫生间里,一个穿着穿着米黄色裙子的女人此时正好向门外走去,与突然进来的徐静撞了个正着。

  两人带着错愕与歉意的眼神交错而过,恍惚间,徐静仿佛在女人的耳边看到了一个同自己一样的无线耳机。

  但徐静也来不及细想,径直躲到了隔间当中。

  男人费力的爬上了楼梯,眼前只留下卫生间门口徐静转瞬即逝的残影。

  男皱着眉,径直向女厕所中走去,迎面撞上了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

  穿着米黄色裙子的女人看着突然闯入的男人,用着娇柔的语气提醒道:“这位先生,这里是女厕所,你走错了。”

  说着,她喷了喷手中的香水。

  浓烈的香气让男人瞬间脸色骤变,紧张地用双手捂住口鼻还后退了两步,明显加剧的喘息带着歉意:“抱歉……刚才……有个女人……拿错了我的包。”

  女人闻言,顿了两秒,想了想说道:“我好像看到一个女人从那边跑过去了,好像拿着包。”

  说着,女人伸出手指,告知男人方向。

  “好……的……”男人点点头,只见他喘息剧烈,意识有点恍惚,好像拼命地想吸入更多空气。但他依然摇摇晃晃地朝着女人给的方向追了过去。

  躲在隔间中的徐静将外面两人的对话尽数听进耳中,有些不明所以。

  为什么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会哄骗那个男人去了截然不同的方向,为什么会帮助她呢?

  是巧合吗?还是好心?

  数不清的问题萦绕在徐静的脑海当中,苦思无果。

  但至少任务被她完成了,她女儿的安全短时间内也不会受到威胁了。

  想到这里,徐静突然放松了不少,但她还是在隔间中等了许久,直到自认为安全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卫生间。

  走廊处空荡荡的,楼下的看客很多,人潮涌动。

  徐静本来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但随着场馆中心那尊压轴展的即将揭幕,她也被迫跟随人流一起留在了一楼大厅。

  时间慢慢消逝,很快便到了最终揭幕的时刻。

  就连徐静也难免生出几分好奇,想一睹幕布后面神秘雕塑的真容。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看到了有一个人从天而降。

  灰色的西装,身材肥硕,样貌因血迹有些模糊,但是这人的身份已经可以肯定了。

  徐静如坠冰窟,竟然是自己的任务目标从楼上跌落了下来,惨死当场。

  恐怖血腥的场面刺激了众人的神经,惊恐的人群瞬间四散而逃。

  被安保驱赶的徐静甚至来不及思索,只得慌忙逃离了事故现场。

  即便她曾经见惯了鲜血,但这般惨烈景象依旧成为了如梦魇一般的存在。

  等到徐静回家之后,狭窄的房间却并未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关于展览馆当天发生坠楼事件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也是通过这些报道,徐静才知道了这个目标以前曾做过的略迹:对事情真相闭耳不闻,专门报道一些谣言和绯闻收取高额的贿赂,致使多人惨遭网暴和舆论折磨最终选择自杀。

  徐静不由得想起劫匪交代的任务,再联想到目标任务的死亡,她很难不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即便,这个任务匪夷所思,甚至与看似任务目标的死亡一点线索都联系不上……

  正当徐静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突然响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她吓了一跳。

  这家小区之中,她没有什么熟人,哪怕是邻居也不会说几句话,所以,又有谁会按她家的门铃呢?

  徐静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口,透过猫眼却并没有发现外面有任何人在的迹象。

  她犹豫的打开门,一眼便发现自己的门前放着一个快递箱子,上面没有标注送货地址,只在快递单子写了大大的一个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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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深渊的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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