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许可研打完电话,李亚楠又寻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说了一通嘱咐的话。
片刻后,秘书开着自己的车来到李亚楠的车壳,依照李亚楠的嘱托,秘书将车停到了一处监控死角,而她本人也安安静静的待在车内,作为一个聪明人她绝对不会问不该问的话。
与此同时,李亚楠宛若幽灵一般从幽暗之中迎着秘书的视线缓缓走出,她身上披着一件宽松的外套,好像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再加上头上一顶鸭舌帽,和脸上的黑色口罩,任谁也看不出这人是李亚楠。
“李总。”秘书走下车低声唤了一声,随后将车钥匙递到了李亚楠手上。
李亚楠颔首,把自己的车钥匙交给了她,吩咐道:“待我离开之后,你开我的车回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交代完之后,李亚楠坐上秘书的车扬长而去,秘书看着远远的车尾一脸懵相,没想到自己的老破也有一天能堪以大用。
车内,李亚楠手里拿着一张纸条细细看着,上面写的是许可研告诉给她的地址,还提醒她此行不要携带自己任何惯用的东西,行车途中还要关闭除车之外的所有网络,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尽量避开监控。
无论是楼区内的监控,亦或是公路上的监控都有可能成为他人的眼线,因此李亚楠这一路可谓是曲折难言,仅仅是开了会儿车便劳心又耗神。
约莫一小时的时间,李亚楠终于抵达了约定地点,此处是城郊外的一座废弃大楼,早在五六年前因资金不足的原因就被遗弃了,楼外的空地如今也是杂草丛生,像是这样的烂尾楼城郊外不止一座,所以许可研选择这一处倒也不会让人注意。
楼外一片漆黑,车上的两束灯成了这片区域的唯一光源,风刮得猎猎作响,遍地的杂草丛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听进李亚楠耳中心底有些发怵。
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亚楠强忍恐惧斗着胆子便踏了进去,此处虽是遗弃了五六年的烂尾楼,但当时的工程可谓是浩大的,足足建了近三十层才被彻底废弃了。
楼里空旷又寂静,李亚楠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还有呼吸声,应是当时弃的急,地上各种碎石以及破烂的建筑材料都没清理,像是值钱的东西估摸早就让人拿走了。
一路走到大楼的13层,李亚楠已是气喘吁吁了,身上染着热汗,腿也走的酸了,这种烂尾楼又哪来来的电梯呢?只能靠两条腿一步一步的走上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李亚楠终于见到了许可研,看着30岁左右的年纪,不过实际年龄应该还要大一点,只是保养的很是得当显得年轻不少。
许可研穿着一身复古长裙,个子不算高但身材看起来也算高挑,特别上她身上那股子贵气,与刘东芸也不逞多让,只不过刘东芸的气质属于凌厉霸道,而许可研则是带着一种江南女子温润碧玉的感觉,看着很舒服。
大楼之内并未灯光,只有许可研带着的一个黄色小灯,映衬着她的容貌和身形,隐隐约约的带着模糊感,也多了几分神秘。
她站在楼层的边缘,身外没有任何遮挡,时不时有冷风呼啸而进拂过耳侧,呜呜咽咽的声音从大楼的四面八方传入耳中,像是有人在悲戚哭嚎令人心悸,李亚楠定定的看着她,不禁心生佩服,也知不知道这么一个弱女子哪来的胆子敢独自在这等待。
李亚楠在看她,同样的她也在看李亚楠,虽然穿戴的很是严实也看不到样貌,但只看那一双清冷的双眸她便知道,李亚楠此人可信。
初次见面的两人对视一眼,骤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不等李亚楠出声,许可研微微一笑率先开口问好,“你来了。”
她的声音轻柔而不骄作,又带着几分豪气不见一丝胆怯,笑容浅浅的像是在与许久未见的老友随性而谈。
李亚楠微微颔首向前走进,“按照你说的,我避开了所有监控,手机也一直关机的状态,这下你应该不用担心了。”
“没事。”许可研轻笑一笑,“我说的也不过是暂时有用罢了,那些人手段了得很快就会发现的。”
她今日既然决定来了,自然是料到了后果,因此也不忌讳什么了。
李亚楠了然点头,沉声道:“足够了。”只要能够得到更多的信息,就足够了。
闻言,许可研娥眉微扬,目光流转,晶莹的眼眸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李亚楠,笑了笑:“你比我想到还要厉害一些,据我知道的,那些被他们控制的人里面,没有几个敢说反抗他们的。”
说着,她抿了下唇幽幽叹了口气,“他们那些反抗的人也没有一个可以活下来的”。
许可研眼眸微动,见她沉默不语,又问:“你不怕吗?”
怕吗?当然怕,谁不怕死呢?李亚楠淡淡开口,情绪不明:“怕,可我更怕像刘海霞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这是一个意外。”许可研叹了口气,眼神透着怜悯,“你能够见到她是我始料未及的,不过也仅仅是这样罢了,以他们的能力,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摆脱他们的掌控,更不要说……反抗。”
“你知道他们,他们到底是谁?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李亚楠胸口剧烈起伏,激动的看着许可研,眼睛里泛着光渴望从她的口中得到答案。
“他们……”许可研看向大楼之外灯火阑珊的城市,神色颓然:“他们谁也不是。”
“什么?”李亚楠怔怔的看着她,眼睛里尽是不解。
许可研回过头,神色有些惘然,反问她:“你可知道你们所面对的任务目标都是些什么人?”
她问的没头没尾,与自己的问题毫无出处,但李亚楠还是认真的回答道:“自然,一个是为了赚钱胡乱编造谣言的贪心记者,还有一个是利用货船进行走私的人渣。”
李亚楠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但还是没有理出这件事和她问题的关系。
许可研轻嗯一声,缓缓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两人所做的事足够将他们送进监狱,然而事实上他们却在外面生活的有滋有润,所以他们能够摆脱法律惩罚?”
说着她自嘲的笑了笑,声音变得低沉:“我们的这个世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明明是最公正的论据,可如今也成了奢望,那些恶人往往都会过的很舒服,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就像那些自诩正义的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可迟到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李亚楠有些语噎,皱着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些目标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许可研看着她没有回答,而是开始向李亚楠讲述一个故事。
“在很早以前社会还在推行知青下乡的时候,有个年轻的男大学生响应政府的号召来到了一个建在山里的小村落。
这个小村落很落后,村民们住的是黄土垒起来的房子,吃的是地里刨出来的土豆。无论是大人还是七八岁的孩子都不识字,一百多户人里能找出几个会写名字的人都很难。
男大学生不忍心这个地方的孩子一辈子只能生活在这种荒凉的地方,于是,他主动和当地的村长商量要在村子里建个学校。
但村长以村子里没有多余的钱为由拒绝了大学生的请求,大学生没有气馁,他用自己爸妈偷偷塞到他兜里的几十块钱盘了个废弃房子建了个小教室。没有桌椅就挨家挨户的找木头自己造,没有课本就自己拿笔一个字一个字的抄。
可等他好不容易把学校建起来了之后,却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把自己的小孩送到学校上学。尽管大学生说了上学免费,孩子们不用花一分钱。可大部分家长却说大山里的孩子以后注定是要留在大山里的,上不上学对他们来说并没有用。
可是大学生不甘心这些孩子生于大山死于大山,所以他挨家挨户的上门说服那些家长,说到整个村子的人都不待见他,见到他出现连大门都不敢开。
即便如此,大学生还是用他那一套无赖的方法劝来了一个小女孩上学。小女孩家里就只有一个半身不遂的残废爸爸,一家人穷到一天只吃一顿饭,父女两一起吃一个土豆。
在听到大学生说学校可以管饭的时候,女孩的爸爸总算是答应了让女孩去上学。
就这样,大学生建的学校终于招来了第一个学生。小女孩在大学生的教导下也逐渐有了文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也都是文绉绉的。很多村民见大学生教书很有一套,而且上学真的不要钱之后也将自家的孩子送到了学校上学。
那个破烂的教室里读书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那座常年沉寂的大山里,终于有了朗朗的读书声。”
故事讲到这里,许可研也笑了起来,“很棒对吧?”
大学生如愿以偿的交给孩子知识,而孩子也能够得到教育,为离开大山的道路添砖加瓦,看上去看圆满。
李亚楠点了下头,目光疑惑的停留在她脸上,“怎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如果,这个故事只是到这里就结束的话一定会是一个美好的结局。”许可研看着空荡荡的夜空悠悠一叹,“可惜,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
随后,许可研继续讲述。
“就这样过了几年,村子里会识字的孩子越来越多。村民们也知道了读书的好处,为了表示感谢,他们还会让孩子给大学生带点家里的东西,这一来二去的,大学生收到的东西比一般村民辛苦一年种出来的东西都多。
可那些东西东西大学生一个也没动,都是屯起来留着给孩子做饭。一天,大学生早上到教室给学生上课,没想到有几个庄稼汉提着锄头气势汹汹的来到学校,二话不说就当着孩子的面把大学生打了一顿。大学生被打的吐血,还被打断了腿扔了出去。
大学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被送回去的时候才听到人说他招来的第一个女孩说大学生强奸了她,大学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戴上了强奸犯的帽子,因为这个罪名,他被人骂了一辈子。
可他完全没做过那样的事,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拖着被打断的腿到处找证据,可那么一个地方哪会有什么证据。
他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被人诬陷成了强奸犯,到七十多岁才洗清罪名。原来那个小女孩只是不想上学,但自己爸爸为了学校里有免费的饭菜就逼着小女孩去上课。小女孩厌烦了父亲的唠叨,就编造了一个大学生强奸她的事情。但那时候的小女孩甚至连强奸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只是听到村里有人聊天的时候提到这个事。
她觉得这个词足够让爸爸不让自己上学,所以就对所有人都这么说了。因为一个小女孩几句话,他跑了一辈子,也耽误了一辈子。”
一个不足以为真的借口,还有一群不明是非的恶徒,就这么毁了男大学生光明的一生,讽刺至极。
后半部分的故事有些压抑,李亚楠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他自证清白的成本太高了吗?”许可研喃喃道:“五十年啊,足足五十年蹉跎的光阴,背负了五十年的骂名,这是一个被害人为了自证清白而付出的代价,而那个小女孩呢?她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真凶,她花费的成本是多少?”
许可研举起手掌在昏黄的灯光下比划出一个圆圈,“是0。”
李亚楠沉默了,不得不说许可研是对的,至少在这个故事里她所说的是正确的。
“你以为这仅仅是个故事吗?这真的是故事?”许可研轻轻一笑,笑容里带着冷意,“像是其他的事情也同样如此,杀人,诈骗,强奸……这些犯罪的人用近乎为零的成本就可以毁掉一个人甚至更多的人,他们凭什么这样!”
她顿了下,带着几分激动,“是,或许大部分的罪犯到最后都得到了惩罚,但是被他们伤害的人呢?而他们这些无辜的可怜人为了摆脱这一切,所花费的成本又是多少?那些来四面八方的压力和精神上的阴影会将人彻底压垮,为了重新活着他们要用无数的精力和时间去恢复,更何况,那些伤害真的能被治愈吗?”
许可研冷笑一声,“那些施暴者,我姑且把他们成为施暴者吧,他们为了一己私利和一时的欲望丢了工作,丢了生活在监狱里待上个四五年乃至更多,可仅仅如此这些人渣还是人渣,他们带来的伤害会永远存在,我觉得这绝对算不上公平。”
说完她呵呵一笑,瞳孔更加深邃幽暗,笑容也变得无比神秘。
“所以,他们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