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一直觉得今天的身体状态要比平时好很多，早上跑了步，早餐午餐定时吃好喝好，也定时吃药，完全没有受前两天的坏心情的影响到有任何身体不适，他还担心生日那天吃了辣会有不舒服，然而并没有。
除了见到沈放这件糟心事以外，不过还了戒指，这一整天过得还算舒心。
可是一切从出了沈放办公室那一刻开始不对劲。
夏至开始感觉到头晕，原本听力正常的左耳突然有点儿耳鸣，经验告诉他这不是普通的头晕，他要尽快离开这里，至少离开这栋大楼。
为什么要选这时候不舒服。
夏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办公室的门，还好沈放没有追出来，现在只要坚持到下楼就好了，就这一下回头，晃得脑袋更晕了。
就像是整个世界在转，看的东西都是歪倒的，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夏至走不稳路，就像有一根棍子用不同的方向搅动他的脑浆。
夏至那发抖的手摸到一堵墙壁，他顺着墙壁艰难地往前走一步，身体开始冒冷汗，气息越发凌乱。
他已经想不起来时的路，脑子里想不到别的事，只管往前走。
办公室天花板上的白光灯变得刺眼，夏至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缓了几秒钟，感觉好点了，想要继续往前走，可是一睁开眼睛，脑袋的眩晕感比刚才还要严重。
夏至的另一只手已经从包里拿出药盒，可是还没等他倒出药来，他支撑不住倒下了。
他倒地上发出一道很大的闷声，上百号人的办公室都听到了，大家纷纷四处看发生什么事，距离走廊比较近的一个人看到地上的人，大喊道：“有人晕倒了！”
大家连忙走过去扶着夏至平躺下来。
“怎么回事啊！他的脸色很白，是不是低血糖？”
“我有蜂蜜水，给他喝点儿。”
“怎么回事？都围在一起干嘛呢？”送了沈安禾走的何助理回来看到一堆人在走廊，也上去凑热闹，当他看到地上的就不淡定了，“卧槽，夏老师！你们先看着，打120。”
何助理跑进沈放的办公室，几秒钟时间，沈放冲了出来挤进人群，“都散开，别围着！怎么回事？”
有人回话说：“小沈总，他走着走着就自己晕倒了，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啊。”
沈放看到地上脸色发白的人，心揪成一团，连忙蹲下把人抱紧怀里，拍打着夏至的脸，“夏至，夏至。”
夏至还不算全无意识，就是脑袋晕得浑身使不出劲儿，喉咙像是被掐住了，呼吸不顺畅。
微微睁开的眼睛看到一堆人围着自己，跟看猴子似的，让他十分抗拒，他推开一只陌生人的手，又被另一只灼热的大手抓着，模糊的视线里出现沈放的脸。
沈放喊了夏至好几遍名字，看到地上角落有一个药盒，连忙捡起来拿出一个格子里的三颗药放在夏至的嘴边，可是夏至的嘴巴撬不开，无法吞药。
沈放开始慌了，刚开始以为他可能低血糖，因为夏至以前就犯过低血糖头晕的毛病，可是他这个症状远比低血糖严重多了，不禁猜测他是不是有其他的病症。
夏至僵硬的手指下意识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他也不管什么东西，摸到就紧紧抓着。
胃部又传来呕吐感，却只得干呕，根本吐不出东西。
夏至难受极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沈放身上笔挺的西装被他拽得皱起来，这一下他好像听到夏至向他求救
“打120了吗？”有人说。
“打了，应该快到了。”
“还等什么！”沈放打横抱起夏至，“小何，下去开车。”
沈放抱着人一路冲到停车场上了车，何助理驾驶着性能极好的豪车迅速冲出停车场，一路按着喇叭超速行驶。
沈放紧紧抱着夏至，不时给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夏至，再忍忍，快到医院了。”
夏至的耳鸣导致听不到沈放说话，他想说话，可是他张嘴却发不出声，他不敢睁眼睛，一睁眼就更晕。
恰好这时夏至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震动让手机从口袋里掉出来，沈放看到屏幕是陆尧打来的，感觉到抓着自己领子的手又紧了几分，于是拿起手机接听，“喂，陆尧。”
那边的陆尧听声音不是本人，问道：“嗯？你谁啊？夏至呢？”
陆尧今晚和夏至约好一起吃饭，发了好几条信息却没有回复，就打电话来问他人在哪儿。
“我是沈放。”
不等陆尧想起沈放是谁，沈放又说：“夏至晕倒了，正在去医院的路上，他是怎么回事？”
“又晕倒了？！才好了一个月，我的天……”陆尧那边有急促的脚步声，他应该在下楼，“你带他去第三人民医院找周鸣，算了，你可能不认识周鸣，我打电话给周鸣让他在急诊等着，我现在去医院。”
又是周鸣。
沈放原本计划带他去医疗水平最好的私人医院，他虽然讨厌周鸣这个人，可只有他清楚夏至的身体状况，不得不让何助理转道。
从刚才陆尧的话里沈放知道夏至应该不止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沈放悔恨自己对夏至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到了关键时刻他什么都做不了。
平常看起来那么健康的人突然像个没气的娃娃躺在沈放怀里，沈放的脸贴着夏至冰凉苍白的脸，少有得生出恐惧。
“哥……”夏至恍惚见叫了声，这一声让两人回到了多年前。
“难受……”夏至哽咽着，闭着的眼睛留下泪水，他听不到声音，没有声音的世界让他感到恐惧。
“我在，快到医院了，再忍忍。”沈放双手又收紧几分，亲了亲夏至那颤动的眼皮，希望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车子连闯五个红灯，拐进医院大门，沈放一下车就看到几个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往这边跑来，打头阵的是周鸣，他看到沈放后脸都黑了。
正好陆尧也到了，他看到抱着夏至的男人很熟悉又叫不上名字。
夏至被放到病床上推进急诊，沈放跟上去却被周鸣推开。
周鸣脸色涨红，进而发青，脖子涨得像要爆炸的样子，咆哮大喊：“你是要把他折磨死才甘心吗？”
沈放不想跟他吵，一心想要知道夏至的情况，他问：“他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干起架来，周边有不少人投来视线，也有人躲得远远的，担心那两人的气焰烧到自己身上，
陆尧站在一旁不敢吱声，他终于想起来那男人是沈放，视线在两位男人间流连，看他们之间的拉扯有点像情敌见情敌的仇视，心里渐渐有了大胆的猜测。
他知道夏至以前谈过一场恋爱，从来不透露对象是谁，陆尧便自己脑补应该是个小家碧玉的女孩，配夏至应该差不多是那样了，可断是没想到竟然是个男的，而且是无论哪方面看上去都特别强势的沈放，他无法想象两人站在一起是什么搭配。
也难怪夏至被那场恋爱伤透了心，这些年都不敢展开新的恋情，他以前那么纯真，哪里能玩得过沈放。
前面有护士喊周鸣，周鸣甩了个脸色，然后跑进急诊室里。
沈放站在急诊室门口，看着里面的医护人员围在夏至床边，周鸣喊着夏至的名字，夏至迷糊的意识里没有回话，护士给他扎针挂水。
陆尧上下打量沈放，身上的西装满是褶皱，领带被用力扯开了，头发有点凌乱，看上去却还是很光鲜亮丽，身后还跟着个助理，陆尧走到沈放面前：“沈放，借一步说话。”
沈放很快认出来人是陆尧。
两人穿过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到走廊尽头一处安静的角落。
沈放点了根烟，也给陆尧点了一根，他狠狠抽了一口，却压不下心里的不安，眼睛不断往急诊室那边看，何助理在那边守着。
“你放心，他会没事的。”陆尧这么说并不能让沈放安心下来，他继续说：“你跟夏至的关系是……”
“以前好过，后来分了。”沈放说。
“果然，我还寻思着是那家姑娘让夏至对恋爱产生恐惧了。”陆尧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好怎么散的，不至于对沈放有周鸣那般敌意。
沈放吐了口烟，问道：“他身体怎么了？”
“你知道美尼尔氏综合症吗？”陆尧问。
沈放听到这病名疑惑了，他从来没听过。
“你别听名字那么洋气就觉得是什么不治之症。”陆尧说：“你放心，这病虽然不会死，但是不能根治，要定期吃药，发病的时候很折磨人，比如头晕，耳鸣，呕吐，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躺床上也晕得死去活来，靠挂水和吸氧控制病情，普遍一年发一两次病吧，就像今天这样，这些年来他都习惯了。”
沈放说：“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他才好了半个月？”
陆尧说：“对，这个病呢不能太大压力，不能劳累，吃东西方面忌辛辣，不能多盐。”
听到这儿，沈放手指间的烟抬起途中一顿，夏至明知道不能吃辛辣的东西，前天生日餐还把他做的辣菜全吃了。
旁边的陆尧继续说：“他因为这个病，戒了最喜欢吃的火锅，反正一切重口味的都不行，前个月跟同事聚餐，嘴馋吃了辣火锅，他想着这两年没什么事就抱着侥幸心理，隔天就发病了，那次比去年的发病的要严重，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现在才好了一个月，又来了。”
似乎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沈放，莫大的亏欠感压得他透不过气。
以前夏至只要刮伤一点点，他就得心疼上一阵，一想到夏至这些年来受过的折磨，他现在心疼得快烂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沈放嗓子沙哑问道。
陆尧说：“时间我记得特别清楚，他第一次发病是二十岁生日那天，在地铁站晕了被路人送去医院，路人跟我说他在地铁站里哭了一个小时才晕倒了，额……估计那时候是跟你分手了？”
沈放没有否认，低沉回了个是。
陆尧翻了个白眼，“我以为他是哭脱水才晕过去的，他醒来后喊着头晕，吃什么都吐，连续一个星期没有转好，完全下不了床，转了几家医院做很多检查都查不出问题，半个月好点了，他爸过来，两人吵了一架，情绪不好，当场就倒在他爸面前，又进了医院，来回折腾了半年才确诊美尼尔氏综合症，这病不要人命，但是一发作起来真要了他半条命，总是做着某件事情就会突然晕倒，他的右耳完全失聪已经无法挽回，左耳有段时间也听不到，课上不了，幸好最后没事，那段时间他还得了抑郁症，学校休一年读一年，延迟了两年才毕业。”
沈放听着，想象着夏至那时候是怎么撑过来。
他夹着烟的手指在发抖，掩着面深深突出一口气，“我不知道……”
如果当时知道的话……
然而当时沈放自身也在水深火热之中，他要扛起家里大部分担子，即使他知道又能做什么，或许只能在电话里为夏至加油打气。
再忙也能抽点时间飞回来看夏至，或许可以接他到国外一起照看，办法总会有的，不至于让夏至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他又发病肯定因为你。”陆尧瞟了沈放一眼，“他这次又得折腾一头半个月了，你们俩的事情能不能尽快掰扯清楚，我有时候恨不得给他两个大耳光，成天惦记一个人干嘛，我看他得的就不是什么狗屁综合症，而是相思病！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他现在还喜欢你，你要是不喜欢的话，等他醒来先别给他刺激，要……”
“我爱他。”沈放打断陆尧的话，“这么多年我一直爱他。”
陆尧愣住了，被燃到尽头的香烟烫到了手指，这才回过神来，打了个冷颤，“受不了你们了，爱怎样怎样。”
陆尧从沈放眼中看到了对这份感情的坚定，这一次应该能有定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