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意识逐渐清醒,眼皮很重,睁不开,在黑暗中依旧感到头晕。
他慢慢回想起晕倒之前是在沈放的公司里发病,然后沈放送去医院,一路上晕晕乎乎的,还没到医院就没意识了。
估计沈放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体的毛病了吧。
夏至睁开眼,看天花板的灯都是晃的,一盏灯能看成三四盏,耳鸣还没有消,呕吐的感觉哽在喉咙,不过胃里面空空的,没有东西可以吐,这让他肚子感觉不到饥饿。
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张脸,眨了眨眼让视觉清明了些,才看清那人是沈放,他神色紧张,伸手覆在夏至的脸颊。
夏至感觉到皮肤的触感随之而来,沈放的嘴巴在动,耳鸣的原因导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夏至的反射神经特别慢,他想要推开沈放的手,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夏至已经睡了一天,沈放一直在病床边守着,他特地安排了个独立病房,困了就在旁边的陪护床上休息,休息完了就坐在病床旁边等夏至醒来。
才一天过去而已,夏至眼见着瘦了许多,像个纸片人似的没有分量,脸色青白,没有一点儿血色。
在这一天的时间里,沈放查了这个病的资料,咨询了权威的医生,都说这个病无法根治,不会死但很能折磨人,只能是靠良好的生活习惯较少病发的几率。
终于等到夏至醒来了,沈放见他的状态跟昨天晕倒前没什么两样,睡着的时候不见他有异样,他醒来了眉头皱起来,沈放无论怎么喊他都不回话,于是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不一会儿周鸣就进来了,他没有给沈放一个眼神,去查看夏至的情况。
“夏至,能听到我说话吗?”周鸣问。
夏至看到周鸣的嘴巴在动,同样听不到他说什么,于是摇了摇头,周鸣见状,抽出白大褂口袋的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给夏至看。
耳鸣?一点儿都听不见吗?
夏至看到那行字后点头。
周鸣又写——头很晕?想不想吐?
夏至点头。
周鸣用听诊器听夏至的心跳,又写——没事,耳朵做过检查没有问题,再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别担心。
他的话让夏至安心了,夏至又点头。
周鸣跟护士吩咐了些事项,转头看到病床旁杵着的人,不悦说道:“沈先生,你在这里会影响到病人的心情。”
沈放双手环在胸前,跷着二郎腿说道:“我不在才会影响他的心情。”
周鸣也不甘示弱地叉着腰,“你身为老板不回去处理事务,是生怕公司不倒闭吗?”
沈放摊手,“什么事都要老板出马,那公司真的离倒闭不远了。”
就算夏至听不到,看沈放那嘚瑟的样子就很欠揍,可惜自己没有反抗能力,不然绝对一脚过去把人踢翻。
这时有病人家属焦急地跑过来拉着周鸣的手往外扯,让他过去看看病人,周鸣无奈,不能跟沈放继续扯,瞪了一眼他便走了。
沈放知道夏至现在很难受,却不知道怎么减轻他的痛苦。
他伸手握住夏至的手,夏至却很抗拒地把手抽出,藏进被子里,脸转去另一边不看他。
夏至害怕对上沈放的视线,好像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怜悯,夏至不需要他以这样的理由留下。
对于夏至的抗拒并没有让沈放气馁,一步步来,一切话语用行动表示。
夏至没有合眼睡觉,谁都无法体会到他现在有多难受,难受得让他无法入睡,恨不得有人给一拳过来把他敲晕。
他半睁的眼睛望着远处某一个点发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从醒来那一刻就感觉到嘴巴很干,想要喝水,并不期望有人可以递一杯水过来,他舔了舔嘴唇,嘴巴根本没有多余的唾液,忽然有一根吸管凑到嘴边。
沈放不至于这点觉悟都没有,他看到夏至的嘴唇干到起死皮,就知道他口渴,这小子发起脾气来就像小孩子扭脸不看人,想要什么肯定不会跟他说,于是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凑到夏至的嘴边看他喝不喝。
虽然夏至看不惯他,但是喉咙干得要冒烟了,还是喝了再说吧,他含住吸管喝下大半杯水,喉咙不那么疼了。
这时有护士推车进来,问道:“患者名字夏至是吗?”
沈放回答:“是。”
护士核对药水瓶的名字无误后,往输液架上挂了三瓶药水,沈放记得四个小时前才打完两瓶,手背的针孔还红着,问道:“又要打?”
“对,要打另一种药水,这两天都要挂水。”护士边捣鼓针头边说。
夏至看到护士进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闪着寒光的针头一亮,他立刻侧脸不去看护士,相反地对上了沈放的视线,又立马躲开,看向他身后的窗户。
沈放看得出来他在害怕。
打针的手背还有几个小时前留下的针孔,针头扎进旁边的一根血管。
夏至另一只手藏在被子里紧紧拽着衣角,虽然已经习惯了打针,但是冰凉的针头刺进血管的那一刻还是会怕,对那一下被蚊子叮咬的痛感产生无限恐惧。
扎针结束,沈放同时给夏至捏了一把汗,护士拿了一包药给沈放,说道:“这是药,照着上面写的,这种饭前吃,这种饭后吃,要是吐了就再吃,换药水瓶的时候按铃叫我过来换。”
护士走后,沈放仔细看药包装上的字,途中给谁打了个电话,大概十分钟后有人推门进来,是何助理,他把手里的保温桶交给沈放就走了。
沈放给把病床摇起来,让夏至坐着,又将病床的桌子移到他身前,然后去倒了杯温水回来,把要求餐前吃的药粉倒进水杯里。
夏至的眼珠子全程盯着沈放忙活。
因为他听不到,两人全程无交流,病房内只有沈放的脚步声和物品的碰撞声。
以前这些工作夏至无法下床做,通常是拜托护士帮忙,陆尧和周鸣一有空就来帮一下,从来没有人会一直守在身边帮他忙前忙后。
不过沈放这些小动作还不至于能感动到他,夏至想着现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愿意做就随他吧。
夏至看到白色药粉融化在水里就皱起眉头,吃过那么多药之中他最讨厌吃这种,味道十分恶心,像是参了屎的泥巴,口感黏糊,特别噎喉咙。
这药吃了之后会让人的意识更加迷糊,每次吃完就会整个人浑浑噩噩。
不过比起头晕的感觉,吃这药之后的感觉要友善多了。
沈放用勺子搅拌,他被味道熏得脸色也不好看,又去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一边,可以给夏至喝完药后漱口。
药就要眼前,夏至微微颤抖的手拿起杯子,吞了一口唾沫,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一口气闷了,熟悉又讨厌的苦涩味道刺激着味蕾,苦得他整张脸皱在一起,干呕了一下。
很快有一杯水凑到他嘴边,夏至喝了两口水漱口,嘴里突然被塞了一颗糖,他仔细尝了尝,是橘子味的。
不知道沈放什么时候买的。
随后沈放将何助理拿来的保温桶打开,一股清淡的肉汤味飘出来。
菜式很简单,没有盐的猪肉汤、白饭、水煮鸡蛋,几根没有油光的青菜,他现在只能吃一些少油少盐的食物。
即使此时面前有一大桌满汉全席,夏至也吃不下去,他胃里涨涨的,什么都不想吃,他摇头表示不吃,可是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这样下去不被病折磨坏都要给饿坏,必须要让他吃几口。
沈放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给夏至看。
【就吃一半。】
夏至伸一根手指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打字。
【不饿。】
沈放又编辑一条文字过去,
【多少吃一点,别饿坏了。】
看来夏至不吃他就不罢休,夏至有点气愤地拿起桌上的勺子筷子扔到墙角,沈放却没有责怪他,去取捡起勺子洗干净,舀了一口饭凑到夏至嘴边。
夏至紧了紧还在发抖的手,无法,只好张嘴吃进那口饭,将那口饭当做是沈放,狠狠地咀嚼。
吃到七八口饭,又喝了些汤,夏至是彻底吃不下了,他推拒了好几次,沈放才肯放下勺子不逼他,拆了几颗药让他吞。
药效起来后,夏至的意识开始混沌犯困,沈放帮他摇下病床让他睡觉,然后动手收拾餐桌上的东西。
他沈少爷第一次伺候人,做得还挺周到。
当沈放转身要去洗手间洗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呕吐声,转身看到夏至趴在床沿,对准床边的垃圾桶吐。
刚才吃进去的饭菜吐了出来。
他无力地趴在床沿,吐得泪水糊满眼眶,手背扎着的针能看到有回血,沈放立刻按呼叫铃,护士很快就来了。
“怎么了?”护士问。
沈放抱着夏至,边给他拍打背部,边说:“吐了,针可能移位,有回血。”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护士想发脾气,可是看着沈放那张脸又忍住了,“等会儿,我去拿新的过来。”
说着夏至弯下身又吐了一遭。
等他吐干净了,沈放抱他躺好。
他像一条脱水的鱼,奄奄一息,任人摆布。
护士拿来新的针头,拔掉旧的,在旁边的血管又扎了一针,沈放看到夏至的手背已经有三个针孔了。
记得一个月前就问过夏至满手背的针孔是怎么回事,他当时说是因为换季频繁生病。
明天后天还要扎针,他这两只手背又要遭罪。
待到夏至不再吐,沈放弄了湿毛巾给他擦掉刚才吐脏的脸。
夏至迷糊中被喂了几颗药,他彻底困了,准确地说是过于虚弱。
沈放搬凳子坐到夏至扎针的手那边,双手轻轻握着被药水灌凉的手。
夏至感觉到冰凉的手有一股舒服的热源包裹着,他知道是什么,想要将手抽出,却又留恋。
药水流动的速度特别慢,夏至盯着药水一滴滴缓慢落下,慢慢合上眼睛睡着了。
他又睡了一个晚上,再次醒来是被尿憋醒的,身体的情况跟昨天差不多,打了三瓶药水,现在感觉到膀胱快要爆炸。
外面的天色刚擦亮,有小鸟的叫声,夏至发现左耳没有耳鸣,听觉已经恢复正常。
床头亮着一盏小夜灯,输液架上的药水已经撤掉。
夏至动了动手,有扎针后的疼痛感,看到沈放正趴在床边睡着了,他不想弄醒沈放,悄悄地掀开被子。
沈放睡得不熟,很快就醒了,他满脸疲惫,看到夏至掀开被子,一条腿跨到床沿,问道:“你去哪儿?”
夏至不自然地说:“没事,我去走走。”
他能回答,沈放就知道他的听力恢复了,心里欢喜了一下,他看腕表时间,“五点钟,躺下再睡会儿,天亮了我再陪你下去走。”
“不要你管。”夏至真的快要憋不住了,他甩开沈放的手,下了床,脚一碰地,身子还没站直,眩晕感再次袭来,整个人跌坐到地下。
这就是他生病的常态,连下床走路都无法做到,他恨这样无能的自己,而且还是在沈放面前,他低着头望着地板,鼻子突然有酸酸的感觉。
两条极度有力道的胳膊伸过来,夏至整个人离开地面,被人打横抱起来,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夏至的脸红了起来,沈放用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试探他的温度,“看,你站都站不起来,要去哪儿?我抱你去。”
“不去了。”夏至挣扎着,呵斥道:“放我下去!”
沈放掂了掂,夏至被晃得快要忍不住了,手捂着肚子,听到沈放问:“你是不是要去厕所?”
夏至没有说话,脸更红了,沈放就知道猜对了,他抱着人去洗手间,在马桶前放下,揽着他的腰盯着他看。
夏至推开沈放,“你出去。”
“你能站得稳吗,扶着我,我不看你。”沈放转头不去看他。
纵然曾经两人坦诚相对许多次,但是解手的事终究无法在对方面前完成,脸皮再厚都能害羞。
夏至用力掐沈放的腰,“出去!”
他忍得快要流泪了,沈放不再为难他,松了手,“行,完了叫我。”
沈放出去后虚掩着门,现在墙边等,等听到里面有冲水声才进去,夏至正撑在洗手盆前洗手。
沈放再次抱人起来回到床上,随着夏至肚子咕噜一声,他笑了,拿出手机联系人送餐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