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楼下,夏至迫不及待下了周鸣的车,周鸣也下车追上去,这一路他看夏至的神色很不对劲,他知道是刚才那个人影响的。
“夏至,你说让你想想,想好了吗?”周鸣追问,他能看出夏至原本想要点头的意向受到了动摇。
还没入夏,夜晚的温度低,风有点凉,夏至感觉到冷,他想要快点回家,什么都不想,洗个热水澡睡觉。
见起了风,周鸣脱下外套想要给夏至披上,如果他没有拒绝这个动作,说明他算是同意了。
夏至脑子里混乱,满脑子是沈放的脸,那个人还是那么容易就能牵动他的思绪,见周鸣越发靠近,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周鸣的手停在半路,然后收回手。
“你心里藏的人就是他吧,刚才那位。”周鸣收回外套搭在手臂上,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老天爷真会开玩笑,你明明要决定走出来,那人就出现,你又绕进去了。”
是啊,夏至也在心里感叹。
老天爷真会玩他,上一分钟已经决定好要答应周鸣,下一分钟就遇到沈放,这么多年不出现,偏偏是这个时候。
夏至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周鸣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却突然转了个方向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我会一直在你身后,走了,你早点睡,别熬夜。”
夏至小声说了句晚安,便转身走进一栋楼里。
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不远处的马路边,后座沈放的视线一直盯着那边看,前面的何助理看沈放的神色十分不悦,恨不得抄起四十米大刀过去一样。
“小沈总,刚刚小夫人……”何助理话语突然停顿,担心沈放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是见他没有不高兴,又继续说道:“小夫人退后的那一步可以看出来,那货没戏,小夫人魂不守舍的样子,对您一定还有爱意,您现在要是去,一定能……”
“行了。”沈放收回视线,脖子靠着椅背,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开车。”
沈放回到家,开门就听到里面小提琴的声音,又是沈安禾在开小型家庭音乐会。
客厅里,身高一米出头的小男生端着小提琴拉得有模有样,四名大人坐一旁欣赏,沈放走到一旁靠着墙站着。
每次看到小提琴,他就会想起夏至。
六年前,沈安禾在沈家最混乱的那段时间出生,如今六岁了,他不到三岁就对各种乐器很感兴趣,许是胎教做得有用,特别有音乐天赋,林依依终于盼来个喜欢音乐的孙子,各种培训班不要钱似的让他上。
沈崇出事后,治疗了五年才真正痊愈,唯一的后遗症就是右腿无法正常行走,日常要用拐杖,生活上不算很大影响。
痊愈后的沈崇回了国,接替退休的沈立仁,沈放继续留在国外的分公司,一周前才回来嘉阳市,打算待两个月回去,那边工作不能耽搁太久。
没想到回来一周就偶遇到夏至,看到夏至身边没人,突然萌生了想要复合的想法。
可是今晚又对夏至撒了谎,以前装穷的习惯没改掉,心中的负罪感又增加了一点。
音乐声停止,小男孩做了个深鞠躬,抬头看到沈放,大喊:“小叔!”
沈安禾放下小提琴就跳到沈放身上,黏着人不肯放手。
沈放到沙发那边坐下,让沈安禾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父子三人坐下来谈了许多工作上的事,眼看他们谈得差不多了,林依依将水果盘递到沈放面前。
这个操作沈放太熟悉了,母亲一说他不喜欢的话题总会拿个水果盘做前奏。
“阿放。”林依依说:“你这些年孤苦伶仃的……”
沈放把递到他手里的葡萄给到沈安禾,“妈,我是被赶出家门了吗?”
“不是……哎呀,我直说吧,你现在二十八岁,也该找个对象了吧,我看你整天总是一个人的,我心疼。”
“妈,您不用心疼,我挺好的。”沈放将大腿上沈安禾抱下去,起身就要走。
“我有个朋友他儿子,诶别走啊。”林依依喊着,“要不看看吧,那男生真不错。”
沈放头也不回地上楼,“不看,您也别操心了。”
“妈,我就说别跟他提这些事。”沈崇说:“他心里有人,看谁都不会喜欢的,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别弄得他不高兴。”
林依依撇了撇嘴,“他不看怎么知道不喜欢。”
在逼孩子相亲这件事情上,林依依跟普天之下的母亲一个样。
沈安禾不知道大人们在聊什么,只知道他们聊的话题惹小叔不高兴了,一手抓一个草莓就往楼上跑,站在沈放房门前,那门没有关紧,便推开走进去,“小叔,我来啦。”
沈放坐在书桌前,盯着桌面的相框看,那是六年前离开时,夏至往他行李箱里塞的他们的合照,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
不争不吵的分手让沈放几度认为他们之间不曾离别过,如今再遇上,或许他们之间是缘分未尽。
沈安禾走到沈放旁边,伸出两手的草莓给他,“小叔,吃草莓,不要不开心。”
“小叔没有不开心。”沈放将那两个草莓吃掉,抽了两张纸巾给沈安禾擦掉手上的果汁。
沈安禾踮起脚尖,下巴枕在书桌上,直勾勾地盯着那照片,“小叔,这个好看的哥哥就是你心里的人吗?”
他刚才听到爸爸说小叔心里有人,他不知道‘心里的人’的含义是什么,看了照片上的人,好像有点懂了,因为平常不怎么笑的小叔,在照片里笑得很开心。
喜欢一个人,就让他开心地笑。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沈放将小朋友拎出去,“小叔累了要睡觉,你也赶紧回去睡觉。”
“哦,小叔晚安。”
房门关上,沈安禾站在原地不动,小脑袋瓜子在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才恍然,“那个人是夏老师吗?”
沈安禾第一眼看那照片上的人并没有想起来是谁,只觉得很眼熟,他想啊想,才想起来在培训班的教师墙有这个人的照片。
他半个月前就换了一家培训班,第一天去上课,沈安禾就带了很多小零食过去见人就送,在教师墙前数了数哪个老师没送,唯独没见到夏老师。
问别的老师说他请假了,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这位夏老师的真容。
恰巧夏至因为那段时间发病住院,请了一个月的假期,所以沈安禾没有见过真人,也就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
夏至早早起床到楼下慢跑半个小时,这些年他有晨练的习惯,适当的运动可以减少发病频率。
回家冲个澡吃个早晨就出了门。
到了培训班办公室,夏至第一时间补上假条,并且收到各位同事的关心,然后背上小提琴去教室上课。
冯青创办的培训机构越做越大,起步的时候原本只有个小单位和十几名学生,发展好了就在市中心租了一栋六层楼,还开了分部专门做舞蹈和武术的培训。
培训机构有分很多个级别的班,高等级别需要资质要求比较高,夏至只能在中等级别教课,还有一个S级别的是特别有钱人家的孩子上的。
夏至从早上到下午一连上了四节课,尽管中间有休息时间,一样累得他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会儿。
冯青刚从外面回来,看到睡得正熟的夏至,转头去看排班表,然后去找排班的老师,“之前跟你说过,别给夏老师那么大的工作量,今天给他排满了课啊?”
排班老师唯唯诺诺,“别的老师请假调班,夏老师自己揽身上的。”
冯青说:“那也不行,重新排,找别的老师代班。”
冯青知道,夏至想要多赚点钱,存个首付买房,越准备到达目标就越心急。
夏至小睡一觉后,还没清醒就给冯青叫进办公室训了一顿,出来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原本还有一节课要上,可是被冯青安排另一个老师换班,强制性让他回家休息。
所以他现在可以下班回家了。
家里冰箱空了一个月,刚好有时间可以去超市买食材回家做饭。
外面的食物多油多盐,他不能多吃,这些年都是自己做饭的,味道勉勉强强吧,反正他只能吃清淡的口味。
夏至回办公室收拾东西走人,下到一楼大堂,被一名学生叫住了。
那小男生盘腿坐在凳子上,穿着一身小西装,长得很帅气,像个小王子,旁边放着一个有他大半个身高的小提琴包,包上有个名牌的烫金的logo,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小男生的眼神可怜巴巴的,身边没有大人,一个人坐在那儿很可怜。
夏至走过去蹲下,“小朋友,有什么事吗?”
“老师。”沈安禾的眼眶红着说:“我妈妈不能来接我了,我怕路上有坏人,你能送我回去吗?”
他说的声音有点小,夏至听不见,便再凑近一点,“大声一点,老师听不见。”
沈安禾干脆倾身抱上夏至的脖子,哽咽着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别哭别哭。”夏至最怕小朋友掉眼泪,他给沈安禾擦掉眼泪,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送你个巧克力,哭了就不帅气了。”
他包里常年有巧克力,以前备着是自己吃,后来身体问题不能吃,这个习惯改不了,包里的巧克力就成了哄各位学生的零食。
反正提早下班没事做,送他也不是不可以,夏至又问:“你住哪里?”
沈安禾扁着嘴,又挤了两颗金豆子,“家里没人,你送我到嘉洋集团吧,我小叔在那里上班,妈妈让我去找小叔。”
“送你到哪里?”夏至没听清楚地址,又问了一遍。
沈安禾重复一遍,“嘉洋集团,很有名的那个,很高很高的那栋大楼。”
这样说夏至就懂了,谁不认识嘉洋集团啊。
夏至有点犹豫不决,“小朋友,我送你可以,但是要你妈妈同意才行,不然他不知道你被谁带走,会让担心你,要不我在这里陪你一起等到妈妈过来?”
实际夏至不太想送,因为他不认识这位小朋友,万一出个什么事他说不清,倒是可以在这里陪他等家长过来接。
“我现在就想回去,你等一下,我打电话跟妈妈说。”沈安禾拿出手机拨了个视频通话,那边很快接听,“喂,妈妈,有个老师能送我去找小叔。”
“怎么哭了呀,是妈妈去得太迟了吗?”楚渝那边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于是问:“宝宝别哭昂,哪位老师?那老师现在在你旁边吗?让我看看。”
沈安禾把手机摄像头转了点角度,旁边的夏至入镜,“您好,我是培训班的老师,我叫夏至,您要是不方便过来的话,我可以送您的小孩去他小叔那儿。”
“哦~”楚渝给沈安禾报名前有全面了解过培训班,她记得是有这个老师,见儿子的眼泪哗啦啦地掉,猜想他应该是还没适应新培训班,便同意了,“不好意思啊夏老师,我刚好有事情忙,家里司机也没那么快过去,我们安禾就麻烦老师您送去了,安禾,找到小叔给我打个电话知道吗?”
“好,妈妈再见。”沈安禾挂了电话,潇洒地把眼泪擦干净,向夏至伸出手,“夏老师,走吧,我们去找小叔。”
夏至拿过沈安禾的小提琴背起来,握上那只小手走出培训班。
“夏老师,我的全名叫沈安禾,你要记住我哦,以后我会去找你玩哒。”沈安禾问。
夏至还以为他姓安,原来是姓沈,许是那个人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有点大,听到这个姓氏就会有所触动。
他发现这位小男孩很爱演,刚才明明还是个嘤嘤怪,转眼就成了个唠叨又爱玩的小鬼,根本不像是个爱哭的孩子。
“夏老师,你是什么乐器的老师?我想上你的班,我什么乐器都有学。”
“小提琴。”
“哇,我也是小提琴,以后夏老师来教我吧,夏老师,我渴了,想喝奶茶,奶茶是什么味道的啊,我没喝过,可不可以让我尝一下味道?”
“夏老师,我要吃你给我的巧克力,帮我剥开。”
“我小叔也买过这个巧克力给我,味道还行,不过跟我在法国吃到的手工巧克力差远了。”
“夏老师,我能吃蛋糕吗?饿了肚子就难受。”
“你不是才吃了巧克力?”
“夏老师,我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是应该的,吃完我想去那个乐园里玩,好不好嘛,我想去。”
小孩就像是个永动机,怎么折腾都不会累。
夏至几度要强制将沈安禾带上出租车,赶紧送到他小叔手上,可是一不如他意就开始要哭,哭得周围的人以为他是被拐卖,夏至只能顺着他意了。
虽然夏至上课都是跟小孩子打交道,但他是正经上课,不陪玩,原来陪小朋友玩是这么累人的,他捶着酸痛的双腿,接近崩溃。
小孩真是太会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