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慧见过他不少冷脸，但是没有见过他此时满是杀气的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将她撕碎。
如果真要动手的地步，她绝对是下风。
周婉慧被他的眼神吓愣住了，不禁退了半步，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
其实周婉慧也懵逼中，因为她根本没有进过夏至的房间动他的东西。
忽然她想到夏文锡，她看向夏文锡的房门，正好夏文锡的房间里传出点声音，被夏至不太灵敏的听力捕捉到了，又看到周婉慧投到那房门的视线。
心里明白了大半。
夏至转去夏文锡房门前，把手扭不开，他便用力敲门，“你他妈给我出来！”
夏国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不说就亲自去看，他快步走进夏至的房间，看到书桌上的琴和相册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又跑出去拉着夏至，“夏至，你先冷静一下。”
夏至还在敲打房门，还用力踢了一脚，周婉慧连忙过来拉住他，手指用力掐着他的手臂，“你干嘛？！你想干嘛！文锡别出来，疯子疯了乱咬人。”
被周婉慧的手碰到犯恶心，夏至甩开她，“我是疯子怎么着，你们两个疯狗没胆子跟我正面打，就偷偷摸摸干缺德事。”
夏国成没想到平常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大儿子真生气起来不仅力道大，拉都拉不住，火气跟火山爆发似的，他从来没有见过夏至发这么大的火。
这次夏文锡真闯了大祸，根本没办法有个好解决。
“夏文锡。”夏至吼道：“你觉得这房子的门有多坚实啊，躲在里面我就没办法了？”
他想要踢门。
“夏至，你立刻给我回房间！”夏国成去揽住夏至的腰往后拖，可是拖不动。
还没等夏至要踹门，夏文锡的房门猛地打开，他人走出来，头仰得高高的，还是比夏至矮了一点，他操着一副不良少年的嘴脸，“怎么着？你他妈想怎么着？我就动了怎么着！那些破玩意儿扔垃圾堆里都嫌碍地方，你个死聋子在这儿吼什么吼！我们大家耳朵都比你好！”
夏国成：“夏文锡，你也闭嘴！都反了天了！”
周婉慧真的怕夏至冲上去打她儿子，便挡在夏文锡面前，“文锡你别说话！”
“妈你干嘛要怂？！”夏文锡还不知好歹地想推开她，要打我绝对不会输。
他仗着自己这段时间窜高了许多，面对日常软弱的哥绝对能打得赢。
要不是两位家长各拉着一位，早就打起来了。
夏至用力推开夏国成，并没有冲上去打那小子，可是走进夏文锡的房间，拿起墙角的棒球棍往他书桌上的东西一通乱砸。
夏至的牙关紧紧咬住，脖子和额头爆起青筋，浑身力道全用在双手。
电脑摔到地上，漫画书被打瘪了，书桌裂开了，书架也不能幸免。
满屋子是破碎的声音，夫妻俩不断嘶吼着让他住手。
有碎片弹到夏至的脸上，在他侧脸划了一道小血痕，让他此时看起来如嗜血般的恶魔，他已经砸红了眼，肾上腺素飙升。
见自己的东西被砸得稀巴烂，夏文锡想扑向他，夏至的棒球棍一挥，把他吓退后了。
夏文锡只是表面看起来凶，终究是个孬种。
夏至砸累了，气还喘着，举着棒球棍指向夏文锡，“夏文锡，在这儿之前我没得罪过你吧，原本以为我们可以做到互不相干，没想到你比你妈还恶心。”
他又把棒球棍指向那令他恶心的女人，直呼她大名，“周婉慧，我也没得罪过你吧，你进门以来我给你穿过小鞋了吗？我爸在的时候你怂得跟鹌鹑似的，转去背后说着阴阳话，你不累吗？我花我爸的钱怎么了？有你赚的一毛钱吗？我爸去祭拜我妈天经地义，有本事你也躺进地里，我绝对不会阻止我爸带你儿子去给你上香。”
夏国成手指指着夏至，拿出父亲的威严，“夏至，住口！你在外面学的就是说这些混账话的？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他对夏至几乎没有这么严厉过
“他不也叫我聋子了？你骂他了吗？”夏至指着夏文锡，又指向周婉慧：“她算个屁长辈，私底下不知道骂过我多少次有娘生没娘养，我骂回去了吗？”
夏国成被环境感染，情绪也不稳定，抬手就想要给夏至一巴掌，然而夏至没有躲，反而挺直腰伸直脖子等他打下来。
他第一次跟父亲叫嚣，夏国成从来没打过他，幸亏自己的手在半空停住了没有打下去。
他们的感情经不住一巴掌。
“立刻放下棍子跟我回房间！”夏国成说。
周婉慧想要说什么，夏国成用力拍了一下原本就裂开的桌面，“夏至！听不见我说话吗？回房间！”
又指向那妻子和小儿子：“你们两个好好反省哪儿错了，把屋子收拾干净！”
夏至把棒球棍扔到地上，踩着满地碎片走出房间。
夏国成跟上去，他隐隐听到身后的夏文锡小声说：“不就是把破琴吗？几百块的东西在这儿撒泼。”
周婉慧说：“你没事动他东西干嘛，现在我也帮不了你，等着被你爸骂吧。”
夏国成看向夏至的背影，他应该是没有听到的，否则肯定回头不是砸东西那么简单，而是去揍夏文锡。
不过是十分钟之间发生的事，家里的气氛跌落到冰点。
夏国成进了夏至房间，顺手把房门关上，心里斟酌着要说什么。
他这个儿子从小就内向，他也不如女人心思那般细腻。
夏至默不作声地在收拾小提琴，又从柜子里拿出个密封袋，将相册放进去包好，然后看看书桌的柜子里有什么需要带上的。
“夏至。”夏国成的手放在小提琴包上摸了摸，那包却被抽走了，他被嫌弃的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然后撑在桌面上，说道：“这样，回头我给你买一把好琴，你挑中哪款告诉我，照片呢，我记得有专门修复照片的人，我去找人修好，这样行吗？”
夏至仍旧黑着一张脸，没有回话。
夏国成以为他没听清，又问：“夏至，怎么样？”
他还是不回答，夏国成敲了敲桌面，“听见我说话了吗？”
这次他语气十分严肃。
夏至抬眼瞅了他一眼，“我是聋子，耳朵听不见。”
这话不是戳夏国成的心吗，他一直对夏至这个缺陷耿耿于怀，刚才他还被人用这个缺陷骂。
他这个大儿子从小就懂事，几乎没有犯过事让他擦屁股，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如果真要列出夏至犯过什么错，他还真说不出。
夏国成是对夏至彻底没辙，根本不舍得骂。
两人对峙着，最终夏至说：“不用您劳心了，我自己会处理，爸您出去吧。”
“夏至，我都说给你弄好，绝对跟以前的一模一样，琴也买最好的，不要这么犟行不行？”夏国成没有耐心了，说话含着怨气。
他不知道那琴在夏至的心里占有多大的比重。
或许夏国成给的所有东西里面仅有这件物品能够触动夏至。
夏至越听越不舒服，“所以是我的错吗？”
夏国成：“这次虽然是文锡有错在先，但是你不能砸他东西啊，我会帮你教训他，你那样做就变成你也有错了。”
“我凭什么不能以牙还牙，我不后悔今天办的这个事。”夏至停止收拾，站定了面对夏国成，眼睛里已经脱掉了刚才的戾气，又是那个温温和和的夏小至，他说：“爸，先撇开今天这事说吧，我做错了什么让人排挤了十多年，您告诉我错哪儿了？”
夏国成无言。
“很小的时候……”夏至说：“舅舅教我要是被后妈打了一定要去警察局找他，他就会帮我把人关起来，不过周婉慧很聪明，她不敢打我，只敢在生活上刁难我，小学的时候我最喜欢您回家吃饭了，因为您在家我就能吃饱饭，您要是有饭局，她就会克扣我的饭量，我不够高去锅里添饭，我夹什么菜肉都给我夹走，幸好零花钱是从您这儿给我的，我才有钱去买好吃的。”
“初一开始住校我别提多高兴了，头一个星期全宿舍同学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睡得特别香，因为我不想家。”
夏至的视线逐渐模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哽咽着说：“学校食堂里的饭菜虽然不怎么好吃，至少能让我饱着。”
夏国成去抽了两张纸巾给他，“夏至，你是心思太敏感了，有误会，婉慧她……”
“没有误会，你想护着她是不是？”夏至一滴眼泪砸在手背上，“爸，你看不见的不一定没有发生过，你们大人永远把自己的孩子当小孩，在一些认知里总觉得我们是在撒谎，我快二十了，不是十二。”
“夏文锡出生后，你一有空就跟他玩，你从来没有单独带我玩过，就算是我们四个人出去，我在旁边是多余的那个，我甚至觉得我在这个家是透明人。”
“您每次给我零用钱，周婉慧都没有好脸色您有看到吧，她那个爱财的性格，估计是想要把我挤有，以后家里的财产就都是她儿子的，生怕我多用这个家的一分钱。”
“爸，我知道现在说这句话很恶心，但我还是想说，在我的记忆里，您没有一天是属于我的，就连一通电话都会有别人插一脚进来，现在进这个家门我也是不配拥有钥匙的外人。”
“所以为什么呀？我哪里做错了？我妈早死是错吗？我耳朵聋了是错吗？”
夏国成双手掩面，深呼吸几口气，眼睛有点通红，“以前的事你怎么没有跟我说。”
“我跟您说过。”夏至说：“您大概都不知道我说过什么吧，因为您没有放在心上，而我也死了向您求助的心。”
致力于当个好父亲的夏国成，在当父亲的第二十年，才发现自己是个多么不合格的父亲。
回想起自己与夏至之间的回忆更多的是零花钱打款，一段父子关系硬是成了金钱关系。
“不过也有让我值得开心的事，我只要缺什么，您一定给我，夏文锡要什么，您经常不给他买，这点我很高兴，不过很大成分是他要的东西都很离谱。”夏至用袖子胡乱擦掉眼泪，重新开始收拾行囊，“爸，您出去吧，我收拾一下就去机场。”
夏国成抬手看腕表时间，还没过中午十二点，“下午三点钟的机，这个时候还早，吃个午饭再走吧。”
“你觉得我跟她们还能坐在一起吃饭吗？我能给你掀了饭桌。”
“那你收拾好了我带你出去吃午饭再去机场。”
夏至没有说话，夏国成便当他默认，走出房间。
夏至把床底下的大箱子拉出来打开，将母亲的东西全收拾出来，零零散散凑起来东西还真不少，他左右看了看，把原本已经装了特产的行李箱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然后装上母亲的东西。
他要把这些东西全带去嘉阳市，有了今天砸东西的这一出，将东西留在这里说不定那两母子哪天疯了直接把这房门拆了，然后把东西全毁了。
夏至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隐约间能听到外头夏国成正在骂人，他不想听。
水沾过脸，夏至才感觉到侧脸火辣辣地疼，看镜子才发现左脸刮了个口子，伤口不深，现下没有创可贴就没管了。
回时一个半空的背包，走时多了个破旧小提琴和装满回忆的行李箱。
夏至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左右手都满了，心里嘲笑真像是被赶出家门的样子，他背上背包，两手提着小提琴包和行李箱，顺带把散落一地的特产装回购物袋里，带上全部东西后把房门上锁。
夏国成在客厅里正训着两人，夏至把三个购物袋放到茶几上，没有说话。
夏国成翻开袋子粗略看了看，这里面的东西一点没少，“夏至，你这些不带了吗？”
“那里不少钱，舍不得送给外人。”夏至说的时候瞥了一眼周婉慧，周婉慧心虚地看向别处。
他话里的‘外人’明显是在说自己。
夏至拿上所有行囊到玄关换鞋，夏国成跟连忙撇下那两人跟上去，“夏至，你等我会儿，我去拿车钥匙。”
“不用了，怪麻烦的，我打车去。”
“怎么能说麻烦呢。”夏国成回头去找车钥匙，刚才场面太混乱了，他忘记把车钥匙放在哪里，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
彼时夏至已经换好了鞋子，开门走出去，回头看一眼也吝啬。
他平生头一回这么讨厌等电梯，偏偏这次的电梯来得特别慢，还没等到的时候夏国成拿上车钥匙已经追了出来。
“爸，我想自己去，行吗？这么点要求能满足我吗？”
夏国成无奈妥协，容颜在这一小时里苍老了许多，他从钥匙串里挑出家门的钥匙解下来，放到夏至的手心里，“给，这是家里的钥匙，你收好。”
“这是你的，不是我的。”夏至把钥匙放回他的手里，也不知道在执拗什么，赌什么气，总之那东西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就算是父亲给的，也不算。
“我现在去配一把新的给你，很快的。”夏国成从未如此卑微过，他真的怕夏至从此就这么走了不回来。
“下次吧，飞机要赶不上了。”夏至这么说也算是给大家一个台阶下，起码是有下次的。
夏国成微微松了一口气，将夏至拥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这是他们俩父子少有的亲近。
“夏至，是爸爸的错，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你要记住在这里你不是外人，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知道吗？”
夏至轻嗯了一声。
恰好电梯到了，夏国成放开他，“去吧，路上小心，到了学校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