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局长得到想要的回复,与石玉再次握一握手,悄然离去。
一直用余光打量这边的朱郁郁几步走过来,低声询问道,“这是谁,找我们做什么。”石玉的思绪还沉在刚才的决定里,问朱郁郁道,“账面上还有多少钱?科技局的局长要我们给沧北政府帮忙,做一个固废演示墙体。”
朱郁郁兴奋起来,“政府都来找我们了吗?这可是个好消息,但是……等一等,他们不给我们钱吗。”
“评比活动不是商用,所以政府没有钱给我们,而我……已经答应了。”
朱郁郁脸上的神采消失,“我们账上早就已经没有多少富裕了,我白高兴了。”
“我看看东盈集团的项目能先预付多少钱。”石玉拍了拍她,心中决心已下。“还记得我们改变沧北的愿景么,一点点把能做的事做好,世界上的理想从来没有轻易就能实现的。”
朱郁郁说道,“东盈集团今日好像没有人来现场?”
石玉被她提醒,“我昨天有跟小江说过,今日早晨模型会做完。”一边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马上拿出手机去拨小江的电话,话筒那头传来的却是忙音声。
林厂长和吴智看到她俩,也向她们走过来。吴智脸上热情洋溢,“等东盈今天来验收完我就马上去做合同。”
林厂长笑道,“按图纸来看,这个项目应该七位数有多。”
林厂长和吴智热热闹闹地做着测算规划,没发现石玉在反复拨打电话,脸色也越来越沉。
终于,朱郁郁拉一拉吴智的衣角,吴智收声停下来,才看到石玉脸上一点喜意也没有,她的微信界面留着小江刚发来的一条消息,“抱歉,合同暂缓,等贵司产品拿到资质后再议。”
“东盈这个合同可能短期签不了了。”石玉以手抚头。
林厂长神色大变,“我们的原料都备好了,囤了好多固废垃圾。”
“小江让我们提供产品资质,可资质这种东西哪里是一天两天可以拿到的,尤其我们又是新技术。”石玉连日以来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这个项目上,小江仅用这一条信息,已经令她憔悴。
“而且模型他们也没有付钱,这些口头承诺真的都是放屁。”吴智也醒悟了过来。
“怎么办,账上已经没有钱了。”朱郁郁有些惊惶。
四人集体沉默起来,不祥的感觉将他们笼罩着,东盈的项目原本已经是背水一战,石玉带着大家全力以赴,没有想过退路。
离他们二十米远的地方就是正在开心庆祝的员工,三十多个立面的模型墙体缄默地立着,它们被拼接后成为工厂的隔墙,一半空间热闹无比,一半空间如无人之境。
良久后,吴智轻声说道,“益北的账上还有一笔任浪涛过账的钱,我把它冻结了。实在不行,要不要拿出来先用?”
石玉蹙眉,“不行,来历不明的钱不能碰,到时候会说不清。我们保证不了别人,但是要保证自己干净。”
“那我去亲自找一次齐总,看这件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吴智了解石玉的原则性,只能想其他办法突破。
石玉打起精神,“林厂长,固废垃圾原料先给沧北政府的演示墙体用;郁郁,你马上去准备申请固废技术的国家专利;吴智去和齐总沟通看看,能不能我们一边拿资质一边同步实施项目;至于钱,我来想办法。”
有石玉的话托底,大家应声去做准备。
朱郁郁与吴智走出去几步又折回身来,“你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么?”
石玉摇头,“你去忙吧,我只需要一杯浓茶。”
周身无人后的石玉独自离开工厂,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落细细小雨,沧北街头的所有的粉尘都让这一层雾水包裹起来,天色异常的肮脏昏暗。
她拿出手机,时光如同穿梭回几个月前,那时的她不知道找谁开口借钱,现在的她依然不知道开口找谁借钱。与之前不同的是,彼时的她只是欠供应商和员工的债,而现在的她,还加多了欠着朋友和银行的债。曼曼支援过五十万,朱郁郁和吴智给公司贷款过三十万,现在连自己的房子都已经抵押了,现实像极了一只噬血兽,她斗不过它。
石玉将脸扬起来,脏兮兮的雨雾落在她的脸上。银行贷款要还,马上又快要发工资和付租金,一切都只怪自己被东盈的项目冲昏了理智,没有白纸黑字签合同约束验收,也没有收预付款冲抵成本,就这样满怀热忱地投入所有的钱将模型先做了出来,然后让自己几乎一夜之间陷入了绝境。她早该知道,商业场上一向无恩德,只有食言而肥与惟利是图。
想到身后跟着她拼力的这些人,她自责起来。与石母激烈爆发的破裂,与丁志明突然冷淡的分袂,现在又因为疏忽让星空进入绝境,她觉得自己让每个人都失望,包括自己。明明在尽全力试图扛起一切,结果却发现其实自己如此弱小,如何配拥有改变沧北的志向?她停下脚步站在雨水里,终于展现脆弱,仰面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石玉步行回来星空,身上已经湿透,头发湿漉漉地贴着。
先她好久便已经回来的朱郁郁,看到如此样子的她迈进门来,心中惊骇不已。立刻去寻来一条大毛巾将她包裹住,又将她塞进办公室,找来两个暖宝宝贴上。石玉将头抵靠在朱郁郁身上,一言不发。
“政府的那个项目咱们还做吗,要不然就推了……”朱郁郁没有见过石玉这个样子,担心地说。
“做!”石玉哑着嗓子,“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个项目了,用尽全力去做。我刚才给我哥打过电话,他说会转过来一笔钱,但是至于多少,现在还不知道。”
“情况确实比我们想的糟糕。”吴智从室外急急走进来,“原来齐总出国考察去了,公司的大小事都是一位周总负责,听说这个周总很不好打交道,咱们这个口头约定的项目,估计真的有点悬。”
石玉头也不抬,一声不吭。回想起来,小江屡次三番的拖沓回复,其实就是在透露着什么,这是一个对方早已经知道的结果,怪自己没有合规走手续,所以活该成为了对方棋盘上一颗不用负责的弃子。只是苦了手下这么多员工,辛苦白忙这么久,带了对未来的期待与希望,最终要面临的可能还是公司拆伙的结局。
石玉由内而外地觉得疲惫,头沉起来,意识像是要飘到另外一个更远的世界里去。朱郁郁见她情况不对,摸一摸她的额头,惊呼一声,“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