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了，向威廉远远地看见屋内，却不像往常那样通明，无一盏灯亮。他的修眉上，似是浮出一丝隐隐的宽慰和释然。
在房间空旷的回声里，向威廉茫然地踩在越来越沉的黑暗中，昂贵无比的皮鞋都磕碰在了沙发凳上。
“告诉我，我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黑暗里，李苹果在他对面坐着，看不出模样，只能分辨出那双微微闪光的眼睛。
她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深蓝灰色的阴云天幕。
“亲爱的，这天变得真快，外面就要刮台风了，我着急，催着让老齐赶回来，还从超市里买回来一大堆好吃的，专门预备咱俩台风天里的饮食。.......对了，前两天你不是想吃凤尾虾爬做的番茄烩面么，正好台风天，我们有时间，在一块儿做。”
向威廉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
而李苹果盯着他把拎回来的东西从容地放在餐桌上。
“那不是我想吃的。”
“亲爱的，你怎么了，不是今上午还念叨着么？”
“我不想吃，是以前的李苹果想吃。”
“果果，你在说笑什么。”
“你爱的究竟是我本人，还是关于过去跟我的回忆和爱情？”
“当然是你本人。就算那是过去的回忆和爱情，不也都是属于你的么。”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为你画了那多么画，后来不仅成为了你公司的新logo，还成为了一系列产品的标志。只可惜，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只logo图案上早已死去的兔子！还是那只从黑色礼帽中变魔术变出来的兔子。你知不知道，你当年送给我的兔子，就是从阳台上摔下来的。”
“果果，是台风天，让你胡思乱想了。”
向威廉凝望着李苹果原本黑色的眼睛。
在紊乱的夜光透视模式中，从李苹果的脑后散出诡异的蓝光，照亮了身后的一小块玻璃。
“我就是那样，从天台上掉下来的。”
李苹果指着窗外，仿佛那里存在着一条自由落体的抛物线。
“别这样。”
“我什么都记起来了，包括你刻意让小红帽集团刻意抹去的天台上的那部分记忆......”
李苹果站了起来，传来机械钮轮和轴承相互摩擦的轻微响动，她朝着向威廉挪步时关节处液压设备的旋律，哀伤而动听。
“果果，我爱的从来都是你。只有你。”
此时，黑影就停在了向威廉身旁，用即将得逞的魔鬼语调，对着李苹果说：“你看看向威廉那个装无辜的样子，他根本就不爱你。就算你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拿你当成个有几份利用价值的小宠物，不仅压榨你的艺术天赋，还剥夺身心自由，索取无度，你就是个能让感到他欢心的小玩意罢了。..........你难道忘了自己的死因了吗？那时候，你被他耗尽了能量，万念俱灰，威胁他你要去死，可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他说——‘那你就去死好了’，然后转头当着你的面，就亲吻了新欢。那时，你心里有多难受啊，一整瓶酒下肚，醉醺醺地爬到了天台上。的确也是不太走运，你就变成了砸在牛顿头顶上的那颗苹果，从天而降，把自己不雅观地在摔了个稀巴烂。呵呵，谁知道当时那个泳池，究竟为什么会恰好没有水了呢？平时都是满满的水。你现在变成这样，只是因为他可怜你。你看，就算连你死后，他都不肯放过你，还要把你变成机器人，继续加倍地折磨你，把玩你，把你彻底变成他的产品，他的身份还得意地升格了，如愿变成了你的造物主！”
“滚，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李苹果叫道。
黑影兀自窃笑了一声，把身体越来越靠近向威廉，还把身体的每个部分都藏进了他的身体里。
而李苹果，也越来越逼近了对方。
“果果，你刚才是在跟谁说话？”
向威廉柔声问，他淡然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反而是无波的平静。
黑影的身体，已经跟向威廉的真人重合了。
李苹果的脑后，被掀开的创口上，有星星点点火星的溅出，那不仅继续让她疼痛，那些不明液体，也顺着后背滴下，黏稠地淌了一地。
跳动的电流，更是让画面扭曲跟错乱。
李苹果看不清向威廉的脸，可黑影却让向威廉作出了李苹果不能理解的戏谑和嘲笑的表情，嘴里说出了不可理解的话。
向威廉的真人噙着眼泪，说的是：“果果，我把你变成机器人，不仅仅是因为我对不起你，而是因为我想跟你好好地，重新来过。”
而黑影附着在他身上，他让向威廉说的是：“果果，以前我的确不够爱你，你把我也变成机器人，我就足够爱你了。”
在机器克隆人李苹果的眼里，她只看到了，也只听到了第二个向威廉的话，便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过于轻松地，就把他掐离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