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所有人,只余下一对母女。
李璨褪去最初的燥郁,顿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瞬间仿佛什么都快要抓不住的感觉。
她看着易竹,坐在沙发里,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明明当初,她不是这样的孩子。
李璨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她是个强硬的女人,在艰难险阻的事也能靠一己之力,不择手段的去息事宁人。
可这一次,李璨悔不当初。
她后悔没有最开始就把易振的事说给易竹听,让她年纪轻轻就独自面对这世界上最灰暗的一面。
李璨痛苦的捂着脸,失声痛苦。
她不能否认,自己是个失败的母亲,或许也从来都不是贤妻良母。
死寂一般的沉默。
易竹艰难抬起手,想要替她擦干眼泪,却生硬的卡在半空中,没有多余的动作。
她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
送走李璨,屋里重新陷入寂静。
易竹头埋在双膝间,疲惫已经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太复杂了,简直一言难尽。
而实际上,这些事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根本算不得什么。
你在意什么,什么就是最能击垮你的武器。
她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凝望着窗外的灯火通明。
她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世间是没有爱的。
这种想法被她一秒推翻。
说不清是为什么。
易振被陈则年带走的时候,顺便拿走当初他和李璨共同留给她的银行卡,并被协议性签了一份自愿放弃易竹抚养权的合同。
曾经的一家三口,郑重在上面签字。
夜悄无声息覆盖这座城市,陈则年单手搭着车窗,指尖一缕烟被风吹散。他仰着头猛吸一口,烟头在夜幕中忽明忽暗。
楼道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很轻。
像是怕惊扰了谁。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察觉,锐利的眸子猛地朝着那边看去,眉间戾气几乎是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
屋里太沉闷,易竹忍无可忍,决定出去觅食。
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吃晚饭了,以前都是沈瑜他们陪着,尽心尽职的像在照顾一个心理上有疾病的患者。
而他们,都是上帝派下来的救世主。
易竹刻意避开沈瑜这群人,目的就是想要尝试着习惯没有人依赖的生活。
她有种预感,最终她什么都留不住。
脚步顿停,她敏锐的嗅到空气中的一缕烟味儿。
视线相碰撞的那一刻,易竹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有力。
她几乎是下意识义无反顾的走向他,勇往直前也无所畏惧。
他目光扫过她及肩的短发,落魄的双眼,高挺的鼻梁,优美的唇线。从下颚一直扫到锁骨,最终落回那双眼。
“上车。”
她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烟蒂被扔在草丛里,他单手去扣安全带,车后座竟然摆着一束花。
白色满天星。
易竹捧着花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不懂陈则年是什么意思。
他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黑色捷豹箭似的窜出去,他知道她不怕,她也知道他有分寸。
穿过街区,车停进一家西餐厅的地下停车库。
易竹捧着花,深吸口气。
鲜花,晚餐,下一步是什么?
她心里既紧张又无从适应,封闭性空间让气氛变得莫名诡异。
他身形挡住微弱的光线,微微躬腰,一只手臂搭在车棚上,拉开副驾驶的门。
易竹:“......”
她有种被人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电梯从负一楼直升七楼,“叮”一声打开,从里面下来一对男女。
陈则年是这里的常客。
他不喜欢意大利面和披萨,但他很喜欢牛排。
易竹曾经被逼着学会如何使用刀叉,秦阳不止教会了她如何掌控方向盘,也同时培养了她一身的修养和气质。
菜是提前订好的。
他没有打电话或者直接上楼去找她,因为怕担心打断她的思路和想法,也没有告知他就在楼下,一直陪着她,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
送易振回学区房,陈则年不做停留,直接驱车去了附近的花店,还顺带打电话预定了餐厅位置。
时间都掐算的刚刚好。
如果她今晚没有下楼,就永远不会知道,他精心策划的这一切,差点就错过了。
和易竹想的一样,他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绅士的替她切好牛排。低着头自顾自的吃,吃相也绝对称不上慢条斯理。
忽略他还算安静的咀嚼方式,其实完全可以被理解成是狼吞虎咽。
他应该饿了很久,或许他和沈瑜去找她,目的就是为了带她去吃饭。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等陈则年吃掉一份牛排,抬起头时,她盘中只动不到三分之一。
“不喜欢?”
他嗓音与同龄人有很大区别,不是那种故作沉稳的声音,而是透着一种朦胧的哑感,像是被烟熏陶了很多年,才成就出这样一副好嗓音。
易竹摇头,说:“饱了。”
花和晚餐都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如果是告白,怎么可能选择用象征着“关怀”的满天星当告白花束。
她曾经在月夜下,见过这样一种男人。
坐怀不乱,心无旁骛。
他略微凌乱的衣衫偏坠到一旁,露出精致的一排锁骨线,喉结凸出,狭长的眸子桀骜又阴寒,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感。
那种浑然天成的禁慾感,对女生来说,无疑是最有效的春藥,比什么都管用。
她目光一瞬间变得热烈。
陈则年敏锐的感受到她的变化,坐着没动,微微眯起眼。
易竹猛然回神,错开眼。
所有的情绪都瞬间散的干干净净,他今晚精心准备的一切,看似没有着落,实则已经有了结果。
她在无声无息的改变,为他,也为她自己。
晚风拂面,她头发肆意飞扬。
“易竹。”
她回头,额间覆上兩瓣溫湿的唇。
他迁就她的身高,微微弯着腰,一手勾住她的腰,一手摁在她后脑勺,几秒后分开。
易竹脑中“砰”地炸开,炸的她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
他一语不发的转身,替她打开车门。
他心中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刚才那一刻,不是头脑发热也不是冲动。
她一定不知道,他这样的人,认准一个就是一辈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