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了场雨。
潮湿把乡土气味散开，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泥里，被车轮碾压过的地方，排成一条条过道。
厨房里浓烟滚滚，呛得人难受，易竹倚着墙，浑身灰扑扑的，止不住的咳嗽。
“出去等着。”
陈则年往坑里添柴，腾空看她一眼。
易竹摇头，说：“没事儿，我帮你做点什么。”
她这双手操控方向盘，四舍五入有七年之久，还从来没尝试着驾驭过油锅。
陈则年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
他目光扫了一圈，给她挑个最轻松的活。
“洗菜吧。”
这里蔬菜都是从院子里摘新鲜的，雨水和土壤还挂在上面，纯天然绿色食品，既健康又卫生。
她端着盆去外面井里打水，没两分钟，又钻进厨房里。
“这井怎么用？”
陈则年顿了顿，然后说：“添柴会吗？”
易竹点头。
她把盆递过去，走到灶坑前，弯腰捡几根柴，尝试着掰断，然后一块儿塞进去。
陈则年站原地笑了笑，转身出去。
石磊和宋梓东去镇上采购，他们没准备什么东西，需要买的还挺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陈则年给易竹把头发捋顺，说：“出去等着，有什么要买的给宋梓东打电话。”
“我在看一会。”
她对气味敏感的不可思议，即便是这样，也不愿意从厨房出去。
陈则年没在赶她。
他做饭的手艺是另一种家常菜的风格，跟饭馆的菜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沈瑜中午不肯吃学校食堂的饭，跑来大院赖着不肯走，跟易竹随便聊几句，就聊到桌上去了。
易竹笑着看她：“下午没课？”
“就一节。”
沈瑜到厨房给自己添了副碗筷，抬头问：“阿年，你这次待多久？”
“半个月。”
他给出准确时间，让易竹意识到，他现在的工作是真正身不由己，没有太多空闲时间。
有沈瑜搭桥，她接下来的问题变得顺理成章。
“危险吗？”
他话到嘴边，又生生止住。
做卧底的警察有没有危险？答案几乎是没什么悬念的。
他给她夹菜，耐不住她固执的神情，只好开口：“也没多危险。”
“你是警察吗？”
“嗯。”
“负责哪方面的警察？”
陈则年：“......”
她意识到什么，问：“是不方便说吗？”
陈则年摇头，“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却突然不问了。
每个人做饭的味道都不同，沈瑜难得尝试点别的滋味，吃起来的速度很快，食量也特别惊人。
易竹还不饿，吃两口就饱了。
她站起来给沈瑜去倒水，沈瑜趁机抬头，问：“又开始了？”
“嗯。”
“我襙，哥你这日子过得简直跟拍电影似的，竹子知道肯定会替你担心，要不然就别做了。”
陈则年闷着头不吭声。
宋梓东和石磊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那束花被摆在教室最显眼的位置，石磊相当满意自己的杰作，结果一大早被发现有孩子花粉过敏，只好直接处理掉。
他和宋梓东并肩进来，怀里还抱着个半人来高的玩具熊，深棕色，脖子上系着蝴蝶结，很经典的款式。
沈瑜“嗷呜”一声扑过去，宋梓东翻了个白眼，提醒她：“沈老师，注意点形象行不行？”
“注意你大爷，滚一边去。”
石磊拳头抵在唇边，笑着问：“喜欢吗？”
沈瑜用力点头，“相当喜欢。”
......
易竹住的这间大院，最开始村委会在里面办公，后来搬到村口，这院里就空出来，一直也没人住。
她对周围邻居都很陌生，落了个清净，平日里除了沈瑜，也没人上门来打扰。
他们三人一来，反倒热闹了不少。
天逐渐黑了，屋里气温降下来，易竹手有点冷。
她用热得快烧点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空矿泉水瓶。
想了想，打算去隔壁问问。
陈则年正铺床，外面有人敲门，混合着几声狗吠。
他过去开门，易竹站外面。
“怎么了？”
易竹余光瞥到深灰色的被罩，她还没等看清上面的花纹，就被他扯着手腕，直接给拖进屋里。
她仰着头，问：“有空瓶么？”
“有，你等会。”
他扶着床，单膝跪地，身体向下倾斜，手臂伸到最里边，从箱子里掏出一瓶矿泉水。
易竹尽可能保持自己的呼吸不乱，视线里都是男人劲瘦的腰，随着他动作，一起一伏。
陈则年措不及防抬起头，微微怔住。
易竹突然觉得脸热，她掩耳盗铃的半低着头，伸手去接。
“知道大半夜闯进一个男人房里，意味着什么吗？”
“陈则年，你别这么下流。”
他朝着她走近，俯身贴在她耳边：“你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
没法好好说话了。
易竹推开他，一把夺走他手里握着的矿泉水，扭头就走。
“跑什么？”
她充耳不闻，佯装没听见。
门打开，外面听墙角的没刹住车，直接把易竹撞了回去，被陈则年一只手接住。
宋梓东嬉皮笑脸的说：“对不住啊，竹子，我就来拿几瓶矿泉水，没别的意思。”
易竹深深呼出一口气，面上风平浪静，耳根却忍不住泛红。
“那个......你们早点睡，我就不打扰了。”
陈则年冷着脸斥他：“快滚。”
屋里只剩下两人，易竹心情有些放松下来，她莫名感觉到好笑，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笑什么？”
“没，”她说，“你早点休息，晚安。”
陈则年盯她几秒，松了手。
“晚安。”
夜深了......
他接到周健电话的时候，外面鸦雀无声，连灯都熄了，一点光线都没有。
电话里，周健问：“还没睡？”
“快了。”
他摸黑从兜里翻出一根烟，四处找打火机。
周健听见一阵摸索声，紧接着是打火机“咔哒”一声，他能想象陈则年抽烟的样子，一定是侧着头，脑袋凑近火苗，轻轻吸一口，在吐出来。
“诸葛后天回旱川，你做好随时接应的准备，资料我待会儿发你手机上，让东子和石磊先别回来，以防万一。”
那边半天没动静。
“听见没有？”
隔几秒，陈则年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