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易振几次欲言又止。
他目光触及易竹没有温度的侧脸，那些推脱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柳絮纷飞，外面像刚刚下过一场雪。
谁都没有说话。
易竹最初的担心在冷静下来以后，逐渐想明白了很多。
她欠陈则年一个人情。
加上六十万现金。
亡命徒可从来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况且易振是罪有应得，瘾君子是这世上最没有道德底线的人。
他能毫发无损的从那间阴暗的小平房里出来，恐怕靠的不止是这六十万的买命钱，还有让朱老六畏惧的人，也或者是他背后代表的权势。
有钱真的能够为所欲为。
黑色捷豹开出北海路郊区，穿过车水马龙的市中心广场，前面就是一片学区房。
当年易振砸锅卖铁好不容易凑齐了首付的钱，后期连还房贷都是李璨辛辛苦苦打工挣出来的。
也难怪她不择手段，费尽心思都想要霸占顾家一半的财产。
易振还有话说，车停路边也没有下去的意思。
他伸手，抓住易竹肩膀。
“竹子，跟爸爸回去。”
易竹皱着眉，推开肩膀上那只手。
“下车！”
“你听爸爸说，这事儿......”
易竹猛地拉开车门，从后座把目瞪口呆的易振强硬从车里拽下来，“砰”地甩上车门。
一张深蓝色银行卡扔到易振身上，又孤零零的掉在马路边。
“这是你当初留给我的钱，缺多少我会定期补给你。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我爸我也不是你女儿，是死是活跟我在没有任何关系。”
易振弯腰捡起银行卡，手足无措。
“竹子......”
易竹盯着眼前直到现在都不肯撒手，死死握着银行卡的男人，眼神漠然。
陈则年单手搭方向盘，在车里鸣笛。
易振眼睁睁看着易竹坐进那辆价值不菲的黑色捷豹，心有不甘。
他当初给易竹的钱，哪里能跟那个年轻男人所拥有的财富比。
财富代表什么？
他能有梦寐以求的生活，无休无止的神仙粉，不用过街老鼠一样的四处躲债，也不用天寒地冻的露宿街头。
易竹没回头，也没有看见被远远抛在背后，她父亲眼中被疯狂侵占的猩红双眼，像深渊中咆哮的恶鬼。
沈瑜张大的嘴合不拢，还没有从易振突然的强势中回过神来。
她抹了把脸，惊叹道：“我滴个乖乖。”
这是最糟糕的双休日。
周六易竹经历过那样一场闹剧，隔天李璨就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你昨天去哪儿了？”
“北海路。”
李璨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质问出声：“那种穷掉牙的地方，你去干什么？”
易竹睡眼朦胧的被她从卧室拎出来，语气也不太好。
“那我应该在什么地方？”
空气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李璨莫名想起不久前她跟易竹不怎么愉快的谈话，当时她也是这样，倚着墙站的歪歪扭扭，低着头却不是示弱。
她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讲一次话，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李璨徒然觉得疲惫，她不奢望易竹能理解她的做法，只希望她以后的生活，能过得顺风顺水。
至少，不要走她曾经走错的路。
......
一年一度的国际旅游节篝火晚会，在旱川市靠近森林公园的郊区隆重召开。
易竹被沈瑜硬拖着报名，参加提前排练好的古典舞，作为节目登台演出。
每个年级只有十个名额，各校女生挤破脑袋都想要上台表演才艺的机会，在易竹眼中，竟然就成了避之不及的麻烦事。
夜里温度较之白天低几个度，易竹被沈瑜硬塞一套束腰素白色古风长裙，料子是粗糙的麻布料，风一吹就透。
她冻得牙齿打颤，任由沈瑜在她脸上折腾，血液都快要僵硬了。
反观沈瑜，兴奋劲儿都写脸上。
梳妆捯饬是个漫长又折磨的过程，等沈瑜好不容易给易竹做完头发，她困得上眼皮直磕下眼皮，又困又冷。
沈瑜笑嘻嘻的把镜子竖她眼前，兴致勃勃的问：“好不好看？”
“还行。”
“怎么就还行，多好看啊。”
易竹从善如流点头，深知不能跟女人讲道理，虽然她本身也是个女人。
沈瑜穿的衣服跟易竹款式差不多，她身材比之易竹丰满一点，红裙穿她身上非但不俗，反而张扬又夺人眼球。
今晚，每个人都希望成为焦点。
易竹理解不了这些女生的脑回路，问同是女生的沈瑜。
“你不冷吗？”
沈瑜摇头，指着她脑后：“还有穿更少的。”
她们身后那几位，短裙堪堪遮住大腿根，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中，竟然也能保持着微笑，半点看不出冷意。
宋梓东和陈则年站白杨树下抽烟，灯光把烟雾照成青蓝色，乍一看像聚集的鬼火。
“阿年，你猜她们穿什么？”
陈则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听沈瑜提起过，她们演的这场节目是古典舞。
“古装。”
宋梓东伸长脖子往舞台后面瞅，台阶底下堵着几个露小腿的女生，抱着肩膀嘻嘻哈哈笑闹成一片。
把后面等待演出的人，堵的密不透风。
“襙！”
宋梓东遗憾的咂咂嘴，收回视线。
开幕式第一场就是摇滚乐，架子鼓被摆在舞台中央，善宁信穿着银色亮片舞台服，朝下面一群起哄叫好的男生送去飞吻。
音乐一响，全场沸腾。
欢笑声和呐喊声贯穿耳膜，重音乐架子鼓有节奏的打着节拍，易竹脑袋震得嗡嗡直响，不受外面气氛的影响。
沈瑜低着头不知道跟谁聊微信，抽空说一句：“看不出来啊，还挺野的。”
易竹手里抱着暖宝宝，没吭声。
等了一会儿，沈瑜抬头。
易竹想了想，点头附议：“挺帅。”
沈瑜嗤笑，“帅什么帅啊，这就叫帅？你是没看见阿年打架子鼓，保证底下那群女生看他的眼神都冒绿光。”
这比喻......
易竹想象那样的画面，嘴角无意识扬起一抹笑。
应该形容的挺亲切，生动形象。
沈瑜跟易竹勾肩搭背，“咔嚓”拍了张照，艾特易竹发了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