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阴里,风前柳絮,孤索半城烟雨。
易竹这一觉睡醒,外面天都变了。
第一场春雨来的悄无声息,雨滴落在窗上,星星点点,像浴室被气温熏陶的水蒸气。
手机在枕头底下嗡嗡震动,有点吵。
易竹拿起来看一眼,皱着眉接了电话。
“喂?”
那边环境吵闹,隐约传来刺耳的磕碰声,夹杂着一群男人骂骂咧咧的争论声,异常混乱。
“认识易振么?”
“认识。”
对方很满意易竹的干脆,直接把话摊开来说。
“易振欠我们六十万,手底下的兄弟都等着钱吃穿用,你要是管你这个瘾君子老爸的死活,就带着钱来捞人。”
瘾君子三个字,让易竹困意散尽。
她寒意顿生,面上却一片波澜不惊。
“我没有那么多。”
没有那么多不等于没有。
对方很快听出易竹的意思,嘴上有了松动。
“听你说话也痛快,今天就卖你个面子,把钱带过来,我可以给你们宽限一段时间。”
易竹眼皮跳了跳,挂断电话。
她手里不到五万块钱,还是李璨和易振离婚时,两人商议着分给她的一部分生活费。
易竹平日没多大花销,这笔钱一直存着,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她不敢耽误时间,易振被那些人控制住,讨债的鬼多半是亡命徒。
易竹匆忙从公寓出来,在楼道遇上沈瑜。
“易竹?”她三两步上前,“我正要去你家找你。”
“我有事。”
沈瑜笑嘻嘻的说:“方便的话,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方便。”
话脱口而出,易竹才意识到她拒绝的太干脆,这样不合适。
沈瑜有点怔。
易竹叹了口气,心里惦记着易振,又不想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只好把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沈瑜瞪大眼睛,连忙摇头:“那帮借高利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兴许你把钱还了,他们都不肯放你走。”
易竹对这些人本就不了解,听沈瑜这么一说,顿时心里发怵。
左右为难时,沈瑜偷偷给宋梓东发了条短信。
前后不到两分钟。
易竹手机叽里呱啦的响,那声音跟催命符似的,听在她耳中心惊肉跳的。
沈瑜余光扫了眼备注,戳了戳易竹后腰。
“接啊,是阿年呢。”
易竹松了口气,摁接听键。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男人低哑的嗓音传来,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冷硬。
“到楼下等我。”
易竹回头,脸色有点阴。
沈瑜干巴巴的笑,举手告饶:“好竹子,别生气嘛,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
旱川北海路一片平房区,人烟稀少。
黑色捷豹在巷子里疾驰穿梭,车胎与陆地摩擦发出来的声响极其刺耳,在易竹耳边轰地炸开。
“前面右转,第三间房子。”
外面站着三两个男人,穿着黑色背心,虎视眈眈的盯着车牌。
那架势不像是讨债的,像是索命的。
易竹到底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实则紧张的手心都冒了层汗。
陈则年偏头盯她几秒,生硬开口:“别怕,在车里等我。”
他长腿迈出去,比易竹快那么几秒。
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足够把易竹和沈瑜两个女生锁在车里。
易竹急了,使劲儿拍车门。
“陈则年!”
她眼睁睁看着陈则年和宋梓东上前,宋梓东跟那几个男人说了点什么,一群人钻进了屋里。
相比易竹的不安,沈瑜显得格外从容不迫。
她笑眯眯的看着易竹,难得有这样炸毛的时候,别说,还挺唬人。
“放心,没事儿。”
沈瑜拍拍易竹的肩膀,语气有点骄傲:“别说就这么几个人,在来百八十个,阿年也搞得定。”
拿什么搞定?
当然是钱。
讨债的老大姓朱,人称朱老六,是个刀疤脸。
宋梓东看他那张脸都觉得恶心,庆幸没让他们家竹子下车,否则估计晚上都要做噩梦。
角落里蹲着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易竹的父亲。
嘴里塞着个臭袜子,朱老六臭名远扬,说话倒还算话,暂时没对易振动手。
否则就凭着这几个亡命徒的行事作风,易振非被他们折磨掉半条老命不可。
宋梓东把装钱的密码箱往木桌上一放,指着易振说:“放人。”
朱老六眯了眯眼,眉峰那道刀疤更显狰狞,青紫交错,平添几分狠厉。
他抬手,示意手底下的人验钱。
“那小姑娘呢?”
宋梓东懒洋洋的随手拽了两把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兜里摸根烟出来。
“钱给你,你放人,管他妈什么小姑娘不小姑娘?”
验钱的男人抬起头,对朱老六说:“六哥,没问题。”
朱老六盯着宋梓东看两眼,把目光落到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的陈则年身上。
看起来年龄不大,气场却足。
“你是什么人?”
陈则年掀起眼皮,放出他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放人。”
朱老六手底下的人见不惯他嚣张,拎着铁棍站起来,指着陈则年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六哥面前狂?”
宋梓东连忙看向陈则年,心道一声。
完了。
果然下一秒,陈则年缓缓抬起头。
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黑,猛地握住铁棍另一头,狠劲儿一甩。
铁棍被他甩出去,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陈则年抬起脚,狠狠踹向叫嚣那人的肚子上。
这一脚,差点把他踹死。
男人捂着肚子痛呼,弓着腰疼的满身是汗,爬都爬不起来。
陈则年立在他脚边,一字一顿:“在他妈指着我,我让你断子绝孙。”
周围人一拥而上,被朱老六呵斥住。
他审视的目光看着那站在风尖浪口上的年轻男人,试探着开口:“我无意得罪任何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陈则年不耐烦的蹙着眉,冷声道:“放人。”
朱老六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看出陈则年不是在装模作样,猜测他有点背景,一时之间有点犯难。
道上水深,出来混的眼睛就得放亮,稍有不慎就容易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钱已经到手了,他犯不上得罪个看不出城府的人,怕就怕,这男人不肯就此作罢,以后来找他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