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年有点不对劲。
他开车把易竹送到公寓楼下,没急着开车锁,先是习惯性从烟盒里拿出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窜出来,又被他摁灭。
易竹坐他身旁,都能感受到那股烦躁劲儿。
“陈则年?”
他眼睛浓黑,专注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易竹指甲扣着背包上的塑料环扣,心里想到的一件事是──
他可能在生气。
而让他生气的缘由,或许跟她自己有关。
易竹在脑中思考着这种没答案的问题,然后静静等着陈则年主动开口。
就这样每分每秒的消耗半个小时。
那一瞬间,陈则年感觉有点奇怪。
他似乎从不理智的情绪中,彻底走出来。
再抬眼时,易竹头微微歪倒一侧,安静闭着眼睛,靠车椅上睡着了。
陈则年从头到脚的看着易竹,脸上很平静。
他发现她身处于车室的时候,总是比任何时候都能放松戒备,整个人绷着的神经都松散了。
他曾经见过那样一双眼睛,在京都国际赛车公馆的大屏幕上,稚嫩的脸庞还很青涩,那双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很稳。
眼中是绝对笃定的自信和狂妄。
赛道是她的战场,赛车是她的灵魂和梦想。
一轮弯月悬空高挂,银白月光从车窗照进来,她面部表情柔和,整个人蜷缩着像一只慵懒的小奶猫,睫毛又密又翘。
陈则年不受控制的倾身上前,与她距离拉近,呼出的热气铺洒在她脸上,她嘴唇饱满圆润,透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她到底知不知道眼下的处境有多危险?
如果换了别人......
陈则年猛地坐直,眸色一秒变暗,眼中怒意翻滚。
天逐渐开始放亮。
在陈则年吞云吐雾的时候,易竹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闪过一丝不确定。
“醒了?”
陈则年的嗓音带着刚睡醒时的低沉。
易竹鼻尖嗅到一缕烟味儿,很淡,不是他经常抽的牌子。
“什么烟?”
“balckdevil。”
他英文说得并不标准,但易竹听的用心,脑中重新拼组这两个单词,很轻易的猜到了balckdevil的中文翻译。
黑魔鬼。
一款她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过的香烟品牌。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易竹盯着车棚发呆,她在考虑如何让陈则年打开车锁,在他不会更生气的前提。
但这次,是他率先打破这种沉默。
“饿不饿?”
易竹晚上没吃东西,很诚实的点头。
陈则年盯她几秒,忽然问:“你跟他很熟?”
“谁?”
“娃娃脸。”
易竹顿几秒,摇头。
陈则年神色缓和了点,解锁手机,打算订外卖。
“想吃什么?”
“都可以。”
这个时间的外卖,不能说想吃什么,要说能吃什么。
旱川最不缺的就是烧烤,二十四小时制的烧烤随处可见。
他首先排除掉烧烤,在豆浆包子和西红柿热汤鸡蛋面之间犹豫不决。
视线中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指,又白又细,点在他看中的一家面馆上。
“就这个吧。”
他已经看了快十分钟了,在等下去天都要亮了。
陈则年从后备箱拿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过去。
“凉的。”
易竹抿一口,顿时精神不少。
过二十分钟,外卖送到了。
车室里被西红柿鸡蛋的味道覆盖,易竹翻出一双筷子,皱了皱眉。
她抬头,摊开手掌。
“把店家的号码给我。”
陈则年掀眼皮看她。
易竹解释:“他们少拿了一双筷子。”
陈则年掐了掐鼻梁,他不知道一双筷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她现在应该考虑的,难道不是该请他上楼去坐坐?
易竹注意到他眼下乌青,眉心透着深深的疲惫。
这人就是在这样伸不开腿脚的车室里,陪她坐一晚上。
他腕上手表,指针指向五。
5:17
距离早课还有一段时间,他最起码还能睡大概一个半小时左右,如果班主任计较的时间不会太精准的话。
易竹吃了半碗面,剩下的搁在脚边。
她耳旁是他吭哧吭哧吸面条的声音,动静不大,在这种绝对安静的环境下,格外明显。
她斟酌着开口:“一起上去坐坐吗?”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有点像是成年人之间的某种暗示。
陈则年从餐盒中抬起头,她眼神坦坦荡荡。
几秒后,他说:“好。”
......
易竹的公寓有三个卧室,是顾明渊特地为她准备的,防止女同学到家里做客,或者留宿。
只是顾明渊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做客留宿的不是女同学,而是六中年级大佬陈则年。
她把他安排到靠东边有窗的房间,太阳升起时,光线刚好会折射进来,整间房都亮堂堂的。
可以说很用心了。
他所有用的东西都是还没有拆封过的,能看出来这间公寓对易竹来说,只是个住址。
陈则年闻到枕头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他知道易竹不喜欢茉莉,因为她讨厌所有气味浓郁的东西。
但她公寓用的洗衣液和沐浴露,却是茉莉花香的。
他猜这间公寓除了她以外,偶尔还会住进来别的女人,应该都是她不在的时候。
早课6:30。
易竹和陈则年双双迟到,被班主任单独教育一通,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易竹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回自己的座位。
沈瑜脑袋伸过来,好奇问:“竹子,你怎么迟到了?”
易竹没好意思说,她昨晚留陈则年在公寓过夜,六点半的时候他还没睡醒,她也没打算叫醒他。
等陈则年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迟到了,匆忙的脸都来不及洗。
她看着沈瑜,一脸认真说:“起来晚了。”
沈瑜嘴张成“o”字型,有点惊讶的回头看了眼陈则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转回去。”
他声音低哑,没有威胁胜似威胁。
沈瑜“嘿嘿”笑两声,跟宋梓东交换眼神,齐齐朝着陈则年竖起大拇指。
陈则年低骂一声,“襙!”
他舌尖抵在上颚,有点烦躁。
易竹注意力不集中,跟不上班主任讲课的思路,沮丧的耷拉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