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铎严和娄裕一前一后进到养心殿的时候,假皇帝唐棣正托腮发呆。
冯至才暗暗用胳膊肘碰他一下,方才把他拉回到现实中。
“两位爱卿免礼平身,赐座。”
唐棣朝政大事处理不来,这些边角料的威严,倒学得十分溜。
只是话音没落,便听娄裕高声说道:“万岁爷,臣有异议。”
唐棣一愣,翻着眼珠看了冯至才两眼。冯至才努努嘴,唐棣才缓缓开口,“相国大人,对何事有异议?”
“立陵王殿下做摄政王一事,臣有异议。”
娄裕简直气炸了,今日早朝皇帝无故缺席,命冯至才宣读圣旨,立陵王沈铎严为摄政王,协理朝政大事。
这,明晃晃的刺刀,要拿他娄裕下手啊。
之前还说什么后宫前朝没有勾连,所以,即便女儿出了那档子事儿,并不会影响到娄裕的前程。
娄裕自是不信,暗中加快了动作,没想到皇帝动作比他还快,不过几日,便要把沈铎严给提起来,与他平起平坐。
甚至可以说,摄政王的品级,比娄裕还要高。
娄裕自然不能答应,一松口权力便得出让,日后更加艰难。与其到时被动挨打,不如咬牙硬抗几日,为下一步谋得一些时间。
娄裕怒气冲冲,唐棣却是轻声慢语,“相国大人日理万机,十分辛劳,朕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特命陵王以后相辅佐,望你们相互扶持,共保北闵江山永固。”
理由冠冕堂皇,唐棣说完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提拔沈铎严当摄政王这个主意,是真的万岁爷躺在壁橱里想出来的,要问用意,唐棣也说不出来。
那日晚上皇上想要禅位让贤时,他唐棣也是在场的。令他意外的是,沈铎严并未接受禅让,可见那人并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小人。
万岁爷禅让之心,到底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只是自那之后,对沈铎严越发器重,大有日后托孤的意思。
当然,这些都是唐棣自己猜的。
提拔沈铎严,唐棣当然是赞同的。在他看来,皇帝想提拔谁,不想提拔谁,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想提拔沈铎严,只需一道圣旨。
想要撸掉娄裕,也只需要一道圣旨就行。
当唐棣提出也给娄裕一道圣旨时,却遭到皇帝的嘲笑,说他是块榆木,即便坐了龙椅也改变不了脑子不开窍的本质。
他是榆木脑袋吗?唐棣不觉得。
从古至今,都说伴君如伴虎。皇帝手中的权力,既决定人的前途,也决定人的生死。想要除掉一个碍眼的人,根本不用那么费力,随便找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能把人一撸到底。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该种地种地,该放羊放羊。
唐棣知道万岁爷厌烦娄裕,只是他没说出来罢了。眼下娄裕大闹养心殿,他也只能糊弄过去了。
想到这,唐棣笑得越发灿烂,舒眉展眼看向娄裕,一副“您劳苦功高,您先说”的神情。
娄裕愣了愣,略一思索,决定搬出规矩压人,“江山社稷固然重要,可老祖宗的规矩也不能改呀。”
“老祖宗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唐棣小白兔一样茫然。
“万岁爷巍然在座,国本昌隆,并没有设立摄政王的先例。”娄裕声音拔高了几度,试图气势压人。
“没有先例,不代表不行。”唐棣玩文字游戏。
“摄政王,代万岁爷摄理朝政。既然万岁爷好好的在此,谁做摄政王,便是越矩!是谋反,是大逆不道。”娄裕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给沈铎严扣上谋逆的罪名。
唐棣说不过,翻着白眼想辙。
沈铎严一见唐棣抵抗不住,无奈亲自出马。
他冲娄裕礼貌抱拳,彬彬施礼,“娄相国此话偏颇。万岁爷巍然在座,之前也把监国之权,交到您的手上。此事,又该作何解释呢?”
换言之,你摄政便合乎规矩,别人摄政,便不合祖宗规矩?没有这么不讲理的!
再说了,要论祖宗,也是我沈家的祖宗,跟你姓娄的有什么关系?
“我虽代万岁爷监国,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娄裕一时语塞,脸色刷白。
沈铎严轻笑,“您没有非分之想,沈某也没非分之想。咱们所为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朝廷。又何必如此反对呢?莫非,您真实目的并不是这么简单?”
沈铎严说话委婉,点到即止,却也让娄裕额头冒出冷汗。
姓沈的手里掌握了多少资料,娄裕并不清楚,生怕今日自己闹得过凶,惹来更大的麻烦。
他压下心头愤懑,转而提起别的,“既然万岁爷心意已决,老臣也不好再做阻拦,只是还有一桩事,想求万岁爷一个恩典。”
“请说。”
“小女犯了宫里的规矩,承蒙皇恩浩荡,饶她不死,我娄家自是感激不尽。只因我那不争气的夫人,因着这事儿整日里哭哭啼啼,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怕是命不久矣。
望万岁爷开个恩典,容她母女见上一面,也算全了这辈子的情分。”
娄裕说得可怜,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十足的悲情。
唐棣本是性情中人,又因戏子的出身,从小容易共情。娄裕这番话,差点让唐棣哭出来。
他扭头眼神询问冯至才,见他不点头,转头自作主张道:“父母之情最是珍贵,她虽犯了错,旁人却也没权剥夺父母探视的权利。只是,情况复杂,一切都得按宫里的规矩来。”
娄裕一听,忙称是,跪地谢恩,嘴里三呼万岁。
沈铎严就这么有惊无险地成了摄政王,在青瓦斋里,和娄裕平起平坐。
他刚刚迈进青瓦斋的大门,便见宁超一阵风一样迎出来,“给王爷请安,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宁超以前见他,都是鬼鬼祟祟,暗地里进行。今日却不害羞,就那么大庭广众迎了出来。
沈铎严笑笑,抬脚往自己的小耳房走。
“我说王爷嗳,您的东西,我都给您搬到正屋了。”宁超说完,拉了一把沈铎严,把人推向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