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春桃一看身份暴露,面纱便没了继续遮下去的意义,她一把扯掉脸上的面纱,说道:“姓沈的,姑奶奶就让你死个明明白白。我便是方庆余之女,方玉珂。”
方庆余?这人沈铎严早有耳闻。早年是他爹沈澄麾下一员先锋官,在白帝城一战中,不幸战死沙场。
沈澄历来对下属很是仁厚,遣人到方庆余的家乡项城,希望能相助一二,不料方妻赵氏染了时疾,不幸重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留下一儿一女,儿子叫做方义云,时年六岁;女儿叫做方玉珂,时年不过三岁。
方家兄妹在父母俱亡之后,前去邻县投亲,不足半人高的幼童,路上颇遇到些险阻,饥寒交迫中,不幸走散了。
沈澄派出去的人,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在邻县寻得了他的儿子方义云。据他回忆,妹妹被一个穿了宦官衣服的人,给抱走了。
此后,沈澄收方义云为义子,养在府上。
前几日大军开拔之际,方义云还再三问沈铎严,有没有帮他找到妹妹。不成想,事情居然如此这般巧合,要找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沈铎严面色沉沉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哥?”
翠衣少女一愣。
“你哥哥是不是名叫方义云?”
翠衣少女有点懵,手上的剑,不自觉软了下来。
得易瞅准机会,趁其不备一剑刺向她的右手手腕,她手中长剑应声而落。
“莫要伤她。”沈铎严惊呼出声。
“小样儿,名字报得有点早。”得易刚才失手于她,不服气地嘀咕道。
不等得易动手,暗中观察的暗卫不动声色出手,把翠衣少女,化名春桃,实名方玉珂的女孩给擒拿了住。
她双手被反绑了起来,腰却丝毫不弯,瞪圆了一双眼望着沈铎严的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哥哥?我哥哥他还活着吗?”
她一双眼满溢着仇恨,当听到她哥哥消息的时候,仿佛从仇恨中滋生出一根幼苗,透出一丝丝希望。
“我认识你哥哥,他还活着,他拜托我寻找你的下落。”沈铎严认真说道。
“我不信,你肯定是骗我的。我师父说,我哥哥去偷人家的包子,被人发现,活活打死了。你说的肯定不是真的。”
方玉珂说着,竟然嚎哭起来。一双脚不停踢打,差点踢到毫无防备的沈铎严身上。
沈铎严知道眼下口说无凭,她是不会信的。于是,挥一挥手,命人把裘翎和方玉珂两个押解下去关押起来,又召来孔栾,命他拿上令牌,快马加鞭去往西山大营,速速把方义云给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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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王府的牢房,就设在一处普通的厢房内。从外看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异样。进到里面,才发现内里置着关押需要的铸铁栅栏。
裘翎和方玉珂分隔在一南一北两处。厢房窗户,已经被铁板封得严严实实,只留着山墙上一个尺余见方的小窗子透气。
“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裘翎扒在栏杆上,喊得嗓子都哑了。门外把守的侍卫仿佛没听见一般。
“你省省吧,别做梦了,他不会放过我们的。”方玉珂眼神中有懊恼。
她的手腕已经进行了包扎,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此时,整个人瘫坐在屋内干草上,越想越后悔,后悔自己当时一犹豫,错失了最佳的报仇时机。
“你跟我又不一样!”裘翎怒狠狠说道:“你想要他性命,我却不想。我只想跟他过日子,生孩子,我从没想过要他死。”
方玉珂轻笑一声,“瞧你那点出息。他如果喜欢你,便不会把你娶进门这么久,连正眼都不曾看你。你还要跟他生孩子?他碰过你吗?”方玉珂讽刺道。
一句话戳中了裘翎的痛处,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他不喜欢我,为何以前每次去翠虚宫,总要多看我几眼?我偷偷送给他的帕子,也不见他还回来。”裘翎委屈得很。
“他,不过在迷惑太后而已。”方玉珂说道。
裘翎瞪着水漉漉的大眼睛,茫然抬头,“你说,他为了迷惑太后,才娶的我?他知道咱们过来,是为了让他家宅不宁的?”
方玉珂笑了笑,同情的眼神看向满眼落寞神色的裘翎。
情深义重、暗送秋波,不过是他的逢场作戏而已,他本无意娶她,只是为了降低太后对他的猜忌,才表现得如好色之徒、纨绔子弟一般。
谁知道,太后顺水推舟,把裘翎送给他,名义上为了给他扩充内院、开枝散叶,实则为了更好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早已识破,却将错就错,把裘翎迎了进来。只为了麻痹太后而已。
现如今,既然把她二人拿下,必然是准备要跟太后正面决断了。不管结果如何,裘翎和方玉珂早已是无用之子,兴许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你说,他会杀了我们吗?”裘翎小心翼翼问道。
“大概会吧。”方玉珂摆弄着手腕上的纱布,幽幽说道。
“呜~~~”裘翎痛哭起来,抱怨道:“你又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如若我们不图他性命,兴许他就会放我们一马。”
方玉珂默了半响,说道:“你过来王府,奢望的是当他的女人;我过来的目的,却是要他死,或者要他生不如死。兴许他会放过你,却肯定不会放过我。”
“你跟他有什么仇怨?”裘翎擦干眼泪,问道。
方玉珂看她一眼,带了丝苦笑,说道:“我师父说,当年我父亲战死沙场,是被他父亲所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虽然他父亲已死,但父债子偿,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现如今,我孤苦无依一个人,死不足惜,不为父亲报仇,才枉为人儿女。”
“兴许有误会呢,只是你师父一家之言而已。况且,你师父这样怂恿着你去杀人,必然也不是一个好师父。”
“为何这般讲?”
“怂恿他人前去涉险,如非有个人私怨,便定是把他人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能称之为好人呢?”
方玉珂听了,不甚认同,摇着头说道:“即使师父不曾让我复仇,我也一定会走上这条路的。我父亲乃是一代虎将,将门岂能生出贪生怕死之人。”
她二人名为主仆,实则不过相识一年而已。一起住在思栢院的日子,各怀心事,并不曾交心。现如今两个人身陷牢笼,反倒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