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条件？”皇帝冷肃问道。
“验身完毕，如若不能还我清白，赐我三丈白绫，我段秦月自裁于昭阳宫；如若证明了我的清白，赐我一纸休书，准我返回段家，重获自由之身。”
“胡闹”，皇帝一听，火冒三丈，“从古至今，哪朝哪代的皇后曾被休出门？还准你返还娘家？简直异想天开！”
难得的，秦月并没被他这番话激起，反而一拽衣袍，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林玉慈忙去扶秦月。
她在一边看得生气，又实实在在替秦月感到委屈。秦月这一跪，林玉慈差点哭出来。
“秦月，你起来”，沈铎严一声怒吼，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秦月知道他夫妻二人心疼她，可是事已至此，必是没什么退路再走了。她必须硬闯出一条路，为自己的下半生，也为以后他们的幸福。
这辈子，被人光明正大抬进了这锦绣华城，如一只鸟，被困入了金丝笼中。
她真是做梦都想飞出去啊！
只是，她不想偷偷摸摸地飞出去，她想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地出去。
这辈子，她跪的人屈指可数。大婚时，跪过天地；太皇太后去世时，跪过皇陵……
这一次，她跪在了她名义上的丈夫面前，哭求他，还她清白，休她归家。
秦月越是平静，越是决绝，皇帝越是气得血气翻涌。
他喘着粗气，呼哧带喘，越发衬得自己的小身板羸弱，不堪一击。
“我知道你嫌弃我，打心眼里看不上我。你现在想走？哪怕是一国之母的皇后之位，也留不住你？
我告诉你，没门！既已抬进我的皇宫，你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哪怕朕一辈子不碰你，你到老到死当一个老姑娘，你也是朕的女人，容不得其他野男人觊觎一分一毫。”
你姥姥个纂，这简直是欺负他妈给欺负开门，欺负人到家了。
林玉慈简直忍不下去，她撸起袖子就想上去干仗。
这么干吵架，太特么累人了，哔哔那么多，屁事解决不了，到最后还被气个半死。
台上那个病秧子还不好对付？冲上去掐住脖子，半盏茶的功夫完事儿。
见林玉慈如此冲动，沈铎严生怕她冲上去动手。她小胳膊小腿儿的，不是打架那块料，回头误伤了自己，反倒得不偿失。
他把林玉慈圈在怀里，在耳边安抚她，“你往后些，即便要动手，也不用你，你护好自己要紧。”
林玉慈摩拳擦掌，哪儿听得进去。沈铎严胆战心惊，时刻留意着她。
这边正乱，却见秦月盈盈站了起来。
她淡淡开口道：“你不用说气话。你是北闵朝的皇帝，是九五之尊，是天选之子，万人敬仰。你自认为你权力无边，可以决定任何人的命运。
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个井底之蛙，那些自以为是的东西，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罢了。你看看你手上还有什么？你能管的了朝政吗？你能守得了疆土吗？
户部税收一年多少？农粮一年入库多少万斤？西边邻国西洲现在谁来当政？北边大周眼下朝局又是如何？
这些东西，你都知道吗？
这些年，你不过沉迷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中，不断地蒙蔽自己罢了。
你心里清楚得很，你什么都不是，没了你，北闵朝也许比现在更好。
我也知道，你不同意我的提议，不过是觉得这些条件，伤了你男人的尊严。可你又何曾想过，你刚才那番话，会不会伤及我作为女人的尊严？
身为女人，我可以像男人一样边疆杀敌，也可以像男人一样关心朝政，却始终不能像男人一样，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在婚姻里，我必须如其他女人一样，做一个寄生虫，依附在你身上，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那么我明确告诉你，你看错我了。我段秦月不是那样的人。
今儿我的条件提出来，你最好答应，大家皆大欢喜；如果你不答应，边疆出点什么事儿，外敌入侵，直捣黄龙，把你掀翻在地，去你狗屁的傀儡皇帝，去你狗屁的男人尊严，到那时，你可别怪我段秦月没提醒你。
是非利弊分析透彻，权看万岁爷的选择。”
秦月盈盈蹲了一福，重又落座。
这样的女人，宝珠蒙尘，一旦风吹尘散，便是熠熠生辉。
站在一旁的方义云也是汗颜，为自己狭隘的思想，为自己刚刚问不出口的龌龊想法。
他觉得，他配不上她。这认知让他心头焦躁。
他看着她一副病态，肃然而立，他想上前给她一个拥抱，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轻轻地抱一抱，给她一点力量，告诉她，她不孤单，无论发生什么事儿，哪怕清白不在，他也愿意站在她的身后，坚定且永远。
可是，现在他不能。他只能远远看着，看着她独自挣扎于水火，自救出困顿。
她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女子，哪怕不依仗任何男人，她也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皇帝终究还是被秦月说动了，只是，这份说动建立在侥幸之上。
“如若你是清白的，准你回段家？如若你并非完璧，赐你三丈白绫，自裁于昭阳宫？
你口气倒是大得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唬住朕？既然你以此要挟，不惜说出刚才那番离经叛道的言语，那么朕就成全你。”
皇帝喊了一声冯至才。
冯至才慌忙答应了一声，哈腰小跑着来到御前。
“宫里的验身嬷嬷，你速速去找来。一切按照当初选后的标准，对她查验，不得有半分半毫的放松。
另外，她不是说自己被人下了媚yao吗？去御药房宣专门伺候朕的太医来，给她诊一诊脉，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说假话。”
冯至才不敢耽误，领了命却步退出养心殿，小跑着找人去了。
养心殿里一片寂静。
半程风暴将歇，风雨暂停，下一轮风暴已经在酝酿当中。
风吹月明，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