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的皇帝吓得脖子一缩,却也逃不过沈铎严灵活有力的指节。
“你想弑君?”
皇帝心头狂跳,紧抿着唇,面上却装作一副沉稳的模样。
“让他们退下!”
“……”
“我不介意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把他们一个一个都结束在这养心殿里。”沈铎严咬着牙,一字一顿说道。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在大殿里回响。那些侍卫们暗暗的,一个接着一个,不等皇帝令下便鱼贯退出了养心殿。
很好,识时务的人果然更多。
“宣詹事府赵青云觐见。”沈铎严低头命令皇帝。
赵青云?
皇帝皱了皱眉。这人是谁?在詹事府里做什么?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快着!”沈铎严催的时候,手上加了一点力气。纵然只有一点,皇帝依然觉得被扼得喘不上气来,忙冲台下的冯至才点了点头。
冯至才脚步踉跄往外走。
从养心殿到詹事府,快也得一炷香的功夫。沈铎严索性收回了手臂。
皇帝脖颈下一松,忙用自己的两手捂住,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神情。
他兀自喘了好一会儿,依旧改不了嘴硬的毛病,冷笑着讽刺沈铎严,“今儿纵是找天王老子来,也改不了你谋逆的罪名。”
“谋逆?”沈铎严轻笑摇头。
懒得理他,沈铎严看了一眼得易、赵山等人,他们心领神会,分工把守住了养心殿的门窗等地方,以防止有人暗中闯进来。
皇帝见沈铎严这样,愈发闷气,准备把“硬气”进行到底,讥讽道:“你不是挺最爱惜自己的名声吗?怎地现在弃之不顾了?也不怕将来被人说是‘反臣’啦?”
沈铎严起初不想理他,但听他的话实在是难听,便沉色慢语道:“你苟坐龙椅这些年,意义又何在?你可知现在西境情况如何?”
皇帝愣了愣,久不临政,他自然不知外边情况如何。却也不想示弱,挺了挺腰杆,梗着脖子说道:“朕需要知道这些吗?那还要你们这些将士做什么?朕养你们这些人,不就是为了让你们保家卫国的嘛?动不动就战事吃紧,以此来吓唬朕,你们的狼子野心,又能蒙骗得过谁?”
沈铎严上下打量他,不知他怎么就腆着脸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养万民?你养将士?”
沈铎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样的,养自己都费力,竟然能说出这话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两个人正磨牙间,赵青云跟在冯至才身后,急匆匆地进了养心殿。
赵青云眼角余光瞧了瞧龙案后的两个人,一时不知情况如何,又不好细问。于是不动声色行了礼,乖肃站到一旁,等着听吩咐。
“赵宫尹,我知道你学识渊博,远比翰林院那帮惯会偷奸耍滑的老头子们强得多,现请你拟一道退位诏书出来,行是不行?”
沈铎严眼神恳切看向台下的赵青云。他对待有识之士,素来敬重有加。
赵青云一听,脑子里瞬间被炸裂一般,嗡嗡作响。
退位诏书?
这是要逼皇帝退位吗?
他壮着胆子抬头看向沈铎严。沈铎严目光恳切,全没有浪子贼心之人的眼神游移和躲闪。
赵青云再看一眼旁边的皇帝。
皇帝目光涣散,脸上带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潮红,跟沈铎严并列在一处,形成鲜明对比。
高下立判!
赵青云心中已有答案。
赵青云被压抑已久,对这个龌龊黑暗的朝廷早就厌恶透了。可他自己能力有限,徒有想法,却不知如何行动,因而并不能对现状有所改变,只能把那些破旧立新的想法,深埋在心底。
如今,沈铎严那番话,像是一把利剑,凭空辟出一道光来,让赵青云麻木呆滞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如果沈铎严成功,那他以后定然会被重用,自有大展拳脚的机会。这对他来说期盼已久。
如果沈铎严不成功,他则会被扣上谋逆的帽子,轻则流放,重则丧命,搞不好还会被株连九族。
赵青云是一介文官,没有武官的率直,他犹豫不决呆站了好一会儿。
皇帝看赵青云这样子,不由暗自高兴起来,沈铎严看重并且准备委以重任的人,好像并没有多死心塌地。
这让他莫名又生出几分希望,希望能有人出来扭转乾坤。
可这份高兴刚刚生根,还没发芽,便见赵青云冲沈铎严重重点了点头。
他不问缘由,撸起袖子问道:“是您说一句,我写一句,还是我自由发挥,写成之后您再指正?”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沈铎严就喜欢这样利落的人,含笑说道:“你可自由发挥,写成之后我们再共同商议。”
赵青云点头,走到一旁备好的桌旁,提笔蘸墨,略一沉思,重重落笔。
一炷香之后,赵青云直起腰身,提笔通读一番,信心十足把笔放回笔架上,拿起墨迹未干的纸张,呈送到沈铎严和皇帝的面前。
沈铎严定睛看去,洋洋洒洒几百字,开头写到:“于戏(读作 hu),敬听朕命……”
沈铎严细细读来,越发觉得赵青云文采有加,他避开矛盾不谈,单从皇帝视角,夸赞沈铎严这么多年来保家卫国的功绩,三方平乱,雄才大略,攘外安内,光照古今……
最后写到:“朕身似朽木,难承世祀,甘将帝位禅让于陵王,从今后迁居于别宫。愿北闵国运兴盛永驻,社稷世代昌隆。”
赵青云是聪明人,沈铎严没有交代的事情,他擅作主张做了安排。
这主意,和沈铎严不谋而合。本来他也没准备取皇帝性命,自此后养他衣食无忧,总还是可以的。
“如此甚好。”
沈铎严冲赵青云点头,“赵宫尹在詹事府果真屈才,日后还望能不计前嫌,为北闵朝廷多多效力才好。”
他这句并不是客套,而是有才之人惺惺相惜的邀请。
赵青云眼睛一亮,拱手行礼,垂目答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赵某自当不辜负您这番信任。”
沈铎严点点头。
如果赵青云说出一番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话来,倒引得他反感。偏赵青云是个讷言敏行的人,说话点到为止,做事干脆利落,为人光明磊落,跟巧言令色之人相去甚远。
“朕,竟不知道,你赵青云堂堂状元之才,还有这等奴颜媚骨的样子。”
皇帝终于想起赵青云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