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文华殿正殿门前时，天空飘起了小雪粒子。
“诸位公子小心路滑。”小太监好心提醒大家。
伯思仰了仰头，雪粒子打在脸上，凉凉的，湿湿的。
“大哥，接下来会怎样啊？”仲熠暗暗扯了扯伯思的袖子，微微不安。
伯思深吸了一口气，一脸壮烈地缓缓吐出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仲熠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众人鱼贯进入正殿。正当中高挂着孔夫子画像，像下摆着一方条案，案上摆了香烛。
左右各摆了两架屏风，小太监引着他们来到东次间。
靠北墙的榻上坐了两个人，一个高瘦古板，表情十分严苛，明明面皮儿没什么皱纹，鬓边却已是花白。
另一个四十来岁，慈眉善目，脸上笑眯眯的，神情十分和善。
这二人便是詹事府的两位大人，一个是宫尹大人赵青云，另一个便是少尹大人佟银河。
“回禀两位大人，公子们已经带到了。”小太监复了命，恭敬退到一旁候着。
赵、佟两人齐齐看了过来，在十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公子们中间扫视一圈，视线双双落到站在后排的伯思和仲熠脸上。
佟银河看一眼赵青云，笑了笑。
赵青云大掌扶在膝头，开口道：“沈家两位公子留下，其他的公子进入下一轮选拔。”
“文试、武试都过了，还有下一轮？”
“下一轮还试什么呀？”
……
众位公子不解，纷纷询问。
“下一轮嘛，到了你们就知道了。”佟银河笑意颇深，看一眼候命的小太监。
小太监上前几步，做个请的姿势，“众位公子，请随我来吧。”
八位公子紧跟着出了殿门，有人喜气洋洋；有人骄傲自满；还有人惋惜地回望沈氏哥俩一眼。
仲熠暗暗拉了下伯思的手，侧了侧身子，凑过来低声道：“大哥，怎么办？”
伯思暗暗回捏了一下他的手指，缓缓道：“静观其变。”
佟银河喝了口茶，抬眸笑看小哥俩，“两位公子八分相像，不知哪位是世子爷？哪位是二公子呀？”
“我是沈伯思，在家行大。”伯思不卑不亢，拱手行礼。
“我是沈仲熠，在家行二。”仲熠有样学样。
佟银河笑着看向赵青云，说道：“果真是名不虚传，两位哥儿相貌出众，卓尔不凡，绝非平庸之辈。依我看，也无需再试了，就这么定了吧。”
赵青云一双厉目，看看伯思，看看仲熠，并未表态。
“我有一事不明，敢问大人能否帮忙解答？”伯思回瞪赵青云，眼神桀骜不驯。
佟银河扭头笑看赵青云，一副“这小子有点意思”的神情。
“但问无妨。”赵青云脸上依旧正颜厉色，声音却缓和了许多。
“此次选拔既然为太子选伴读，为何相貌出众便可选上？既是这样，选几个绣花枕头陪着太子爷读书，岂不是坑害了主子的前程？换句话说，是不是等于坑害了北闵朝廷的前程？”
伯思一心想要落选，却没想到，此番雄辩把自己的才华暴露无遗。
“世子爷所言极是，可还有别的赐教？”赵青云神情不阴不阳。
伯思看不出赵青云的底细，疑惑地摇了摇头。
赵青云转身从身旁矮桌上抽出两张试卷，上下扫视一眼，往小几上一拍，正色道：“过来看看，这可是你们的文试卷子？”
伯思、仲熠纳闷走上前，一人一张拿在手里。
“呃，拿错了。”
伯思一看并非自己的卷子，便急着跟仲熠去换。
谁知仲熠盯着手里的卷子，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伯思更慌了，伸手忙去抢。可他的身手跟仲熠，那是没法比的。
仲熠一只手高高举着卷子，不错眼珠地看着，嘴里喃喃道：“大哥，你答题的时候睡着了？”
伯思脸一热，有些挂不住。羞恼之下，竟然一脚踩在仲熠的靴子上。
“哎哟”，仲熠脚上吃痛，身子矮了下来，手上的试卷自然也被伯思夺了过去。
他低头看自己脚上穿的天青蓝锦缎夹靴，这可是早上刚刚换上的，不到半天儿，刚刚被伯思踩了一片污水渍。
仲熠心疼地忙用手去擦。
伯思手拿卷子，看也没看揉了几下，重新放回到小几上，“文采不行，答得不好，还望大人海涵。”
赵青云深目看他，“听闻陵王府的世子爷才思卓绝，在燊州时有神童美誉，今日一看，不过是借了陵王殿下的威名，都是些耳食之言罢了。”
这是激将法，伯思听了出来。他大眼睛上下扫视赵青云，忍着没有反驳。
仲熠心肠直，没那么多弯弯绕，忘了刚刚兄弟俩的争执，开始替伯思叫屈：“怎么就空有虚名了？怎么就耳食之言了？我大哥三岁起开始读书，现如今四书五经读遍，就连夫子都夸他乃旷世奇才。怎么到你口里，便成了徒有虚名？”
“二公子，刚才那篇卷子，你也是看过了，字迹歪扭，答案不对题目，数来数去，竟然没一个对的。”
“那是我大哥不想入宫伴读，故意答错的。”
仲熠脱口而出，直接把伯思卖了出来。
“故意答错？”赵青云质疑的眼光审视伯思。
“你们这些题都是小儿科，我都能答对，何况我大哥。”仲熠满脸傲娇。
佟银河被仲熠的表情逗笑，附和道：“二公子说得没错，你这篇试卷，确实得了满分。”
仲熠一听，脸上不由浮上笑意，本来还绷着脸忍着，可没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就那么咧嘴笑了起来。
赵青云跟两个小家伙斗智斗勇，大概也了解的内情，再耽误下去也是浪费时间，重新拎过来一张试卷，递给伯思，说道：“甲乙两卷合二为一，小世子不妨重新再答一遍。这只是一次文试而已，能不能录取，够不够格伴读，还得看综合成绩，由考官们商议之后留名，名单呈到御前，最后由万岁爷来定夺。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如实作答便好。”
到了现在，底细也都被人摸透了，再装下去也是无趣，伯思爽快接过试卷，由小太监引到旁边的桌前，挥毫泼墨，专注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