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铎严重新又给她敷了药,拿来纱布,一层层,细细地缠好。
伤口包扎得紧致,平整,比刚才伯思弄得松松垮垮的,好多了。
林玉慈抬手盯着手指,心生出一股傻傻的冲动。从此这根手指再不用它,把它供起来可好?
沈铎严见她这幅傻样,轻佻捏一捏她的下巴,说道:“有件事儿,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儿?”她木然回话,思维依旧不够清明。
沈铎严轻笑,状若无意说道:“大概以后,咱们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富贵了。”
林玉慈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眨着眼睛望向他。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玩笑,可话里的意思,仿佛又很严重。
于是追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听她这么问,沈铎严脸上神色一滞,说道:“当然不是玩笑,今个在朝堂上,有人参了我一本,万岁爷很是生气,可能以后不会像以前那般施以荣宠。荣华富贵,肯定也不及以前。这点你很在意吗?”
林玉慈听了,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两码事,我们要分开来看。”
沈铎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就那么定定望着她。他神色柔和,让人看不清内心真实的想法。
林玉慈对上他的视线,想起许久他都不曾这么看过自己了,一时溺在他平湖秋色一般,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具体说说,怎么分开来看?”沈铎严追问。
“咳,哦,你刚才说,今日上朝时,有人参了你一本?”林玉慈艰难找回自己的思路,问道。
沈铎严点点头。
“谁参的?参你的理由是什么?”林玉慈追问。
“高沧赟,他在万岁爷面前参我贪墨军饷。下朝之后,万岁爷把我留到勤政殿,说接下来自会安排人员细查。查清楚之前,我都不用再上朝了。暂时闲散在家,无业游民。”沈铎严舒展一下筋骨,偷偷观察着林玉慈的反应。
她先是有些急怒,继而又很欣喜。
先恨恨说道:“我早跟姓高的说过,既然成了一家人,便把过去的恩怨放一放,千万别坑害自己人。他明明答应好的,现在却出尔反尔,真是龌龊。回头,一定要找他理论一番才行。”
见她小炮仗一般发怒,沈铎严也不劝阻,只拎起茶壶,默默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她面前,一杯端在自己手里。
林玉慈喝一口茶,斜眼瞧他,低声偷偷问道:“现在来看,你之前埋下的那个雷,终于爆了?”
沈铎严转着手中的茶杯,点了点头。
“那你有想好应对之策吗?”
沈铎严无奈摇头。
“那……那……”林玉慈有些卡壳。
沈铎严扭头看她,神色一瞬间有些落寞。之前自以为很了解她,清贵人家的小姐,自然把钱财富贵看得轻些,没想到今日也如俗人一般,一听说沈铎严失了万岁爷的荣宠,便火急火燎的。
况且这还只是开头,万岁爷早不是以前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他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很是张狂,免不了以后会听信奸人谗言,忌惮沈铎严手中握着的兵权,以及显赫的战功。
从古至今,战功赫赫的名将,获得善终的又有几人?!
沈铎严对未来满是担忧,以后被人排挤,受人诬陷,也许会成为常态。
如若林玉慈不甚看重外在富贵,夫妻二人相扶相携,倒也还好。如若内部崩裂,只怕更是无望。
一想到这些,沈铎严心头担忧,便堵得难受。
他端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以后真的不用上朝了?”林玉慈凑过来,小心问道。
沈铎严点点头。
“以后就是闲散贵人了?”
沈铎严又点点头,苦笑一声,补充道:“如果不打仗,大概是吧。”
林玉慈一听,站起身走到他身后,一下子把他抱进了怀里,嘴里说着“太好了,太好了。”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她这番举动,实在是出乎沈铎严的意料。
他纳闷扭头看她,只见她笑得控制不住,嘴里不住说着好。
沈铎严脸上依旧严肃神色,可心底紧绷的那根弦却放松了不少,平淡问道:“怎么个好法?”
林玉慈强忍着笑,两臂攀上他的肩膀,推心置腹说道:“最近这些年,你大多时间出征在外,即便凯旋回来,手头也是一大摊子事儿,要么朝堂议政,要么替皇祖母守陵,留在府上的时间屈指可数,顾不上陪孩儿们,也不顾上陪我。
现如今,边境安稳,你又不用朝堂议事,岂不是以后就可日日留在府里,陪着我们母子四人了?难道不好嘛??”
她小脸凑得很近,阵阵香气扑来,沈铎严心内痒痒的,却故意板着面孔,冷冷问道:“失了万岁爷的荣宠,旁人自然会踩低捧高,冷眼看我们。之前享有的荣华、富贵、权势、名望,比之以前,都要少了很多。这样的日子,你也能接受吗?”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这些都是浮云,不打紧。再说了,咱们家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富贵优渥的生活依旧如初,你大可放心。”
沈铎严凑过去,顺势问道:“那你能告诉我,现在咱们府上有多少银子,多少田产,多少铺子吗?”
林玉慈翻着眼睛想了想,四下看看,然后趴到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沈铎严惊讶地睁大眼看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林玉慈对他这个反应很是受用,骄傲地说:“这几年你不在京城,除了照顾三个孩儿,我也没什么事儿可做,便把府上的账目都理了理。一些用不到的闲钱,便拿去盘下了几间铺子,银庒、首饰铺、绸缎庄、饭庄,这些都有。进项嘛,比你的俸禄差不了多少。”
她说着,自得地笑了起来。
沈铎严一颗心放下,只觉眼前这人儿,仿佛重新认识一般。一抬手,揽着她的腰,抱进怀里,脸颊贴在她身上摩挲一阵。
起先,她很怕痒,一双手推啊推,只挠的沈铎严心里痒痒的。
干脆捉住她的小手,反剪到背后。一手压住,另一手捏着她尖尖的下巴。
指尖描摹摩挲一阵,唇便凑了上去。
刚才还扭捏挣扎,如一尾活蹦乱跳的锦鲤。现在,软绵绵化成了一滩春水,瘫软在他怀里。
中场休息时,林玉慈无力趴在他肩头,小狗一样喘着粗气。
脑袋有些不清明,想一出便是一出,幽幽在他耳边提议道:“几时安排一下,咱们再带着三个孩儿出去玩一趟吧。上次春蒐,三个小东西把心都玩野了,回来念叨了好久。”
“这还不简单,过几日带你们去紫陌山赏秋。翻过紫陌山,山那边还有一处咱们家的田庄,到时候过去住一阵子,散散心。”沈铎严说道。
不等林玉慈反应,就听得门外有小儿的声音响起,“真的吗?真的要去紫陌山玩,还要去庄子上住一阵子吗?”
林玉慈头脑发昏,一时竟然没分辨出是哪个儿子的声音。而整个人却条件反射,像弹簧一样,噌地一下从沈铎严身上弹了起来。
她慌乱地整理了一下鬓间碎发,心虚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规规矩矩往后挪了两步,离沈铎严远远的。
沈铎严也吓了一跳,低头忙整理衣袍。一改大马金刀的姿势,干脆翘起二郎腿,一撩前袍,堪堪遮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