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徐修原本觉得他看过案发现场照片的可能性很小。
虽然网上流出过几张照片，但也都被立马删掉了。
而普通民众对这件事情的认知，大概也就是昨天中午死了个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怎么死的，死时是什么样的，大概率是不清楚的。
但他刚刚说出了案件的细节。
“你说人是你杀的，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林徐修瞪着一脸冷笑的杜秋怀，他根本不相信人是他杀的，倘若人真是他杀的，他就不会这么乖乖自首了，以他的作风，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了。
“刺激。”杜秋怀眼睛半眯着，仿佛想到了什么，“我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
他的表情不像假的，他的眼神，他面部的肌肉，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无一不在向人展示，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仿佛在回忆一刀子一刀子将人捅死的细节，回忆血溅满衣的快感。
林徐修不喜欢他，但他并不觉得杜秋怀会去为了刺激杀人。
就算是去杀人，他也不会来自首。
他这种人，倒是像是会去制造完美犯罪现场的人。
“那我问一个问题。”林徐修突然起身，他弯着腰，上半身跨过桌子，脸跟杜秋怀靠的很近。
他在用自己的气势压迫面前这个人。
“林警官，您问就问呗，干嘛搞得跟要和我亲嘴似的。”越是紧张的氛围，杜秋怀的表情越松弛。
林徐修歪嘴笑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在死者身旁放一个小熊布偶？”
林徐修问完后仔细观察着杜秋怀的表情，他看见杜秋怀瞳孔放大了一点，眼睛晃了一下，但表情保持的还不错。
杜秋怀听到小熊布偶，突然就想通了一些事。
他不慌不急，慢慢说道：“我怕她们太孤单。”
一个人死去太孤单了，不如让布偶来伴，黄泉路上有个照应，忘记生前的痛楚，勿要来找他索命。
这是很多年前他听到的一个解释。
林徐修注意到了杜秋怀的用词——“她们”。
“为什么说‘她们’？那死的除了陈卓还有谁？”林徐修步步紧逼。
“暂时只有她一个。”
林徐修摇摇头，直接拽着他的衣服领子，把他拽进了另一间屋子。
边走边留下了话：“都别跟着。”
那间屋子里空无一人，也没开灯，屋子里关窗帘，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而来，林徐修随手打开了一盏台灯。
林徐修直接把杜秋怀摔到了板凳上。
台灯正好对着他的脸。
“林警官不能温柔点？”杜秋怀正了正身子，换了个坐姿。
“你到底想干嘛？”林徐修表情非常严肃，直勾勾盯着他，“案发现场根本就没有什么小熊布偶。”
没有小熊布偶？原来是被摆了一道。
杜秋怀开始重新审视林徐修，他本来以为眼前这个人仅仅是一腔热血，脾气暴躁。
没想到还挺聪明。
“可能是他忘放下了。”杜秋怀笑笑说道。
“林警官这么聪明，应该能够猜出来，这是一起模仿犯罪案吧？”杜秋怀依然笑着，歪着头，翘着二郎腿。
林徐修听着他的话皱起了眉头。
模仿犯罪，是指这起案件的犯罪手法模仿之前的案件，从而给警方造成错觉，掩盖自己的真正目的。
可是那是十年前的案子了，这人才多大？
他记得上次见面，杜秋怀填个人信息的时候，填的是二十五岁，那十年前他才只有十五岁。
一个普通人，与案件毫无关系，居然能够记得自己学生时代的一幢杀人案？
事实上，十年前的那起连环杀人案，除了每个被杀的女性都被割去了脸上的一部分意外，还有一个明显的共性。
每一个案发现场，都放着一个毛绒小熊。
但当年警方并没有公布这个线索，尸体已经够骇人的了，再公布这个黑暗童话一般的线索，更容易衍生出都市奇谈。
但当他问道为什么要放一只小熊布偶在尸体旁边，他只有一点点意外，但没有特别惊讶。
这证明他早就知道这是一起模仿犯罪，并且也知道在十年前的案子里，现场就有一只小熊，而且快速的推断出，这次案件，凶手为了模仿十年前的案件，也会放一只小熊。
他怎么会知道这只小熊的存在？
“猜出来了又怎样？”难道要去排查知道当年案件的人吗？
那个案子在十年前几乎是惊动了整个A市，家家户户都在谈论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太多了。
怎么查的完。
“自然是猜动机。”杜秋怀继续说，“凶手如果单纯想杀一个人，他为什么要大动干戈的去模仿从前的连续杀人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割别人嘴唇？”
“你刚刚不是说了，为了刺激。”
“错，做下十年前杀人案的人是为了刺激，但模仿的人就不是了，变态会因为创新而高兴，而不是一味的模仿别人。”
“那是为了什么？”林徐修问道。
“刚夸了林警官聪明，难道林警官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杜秋怀相当欠揍的嘲笑道。
林徐修再次拽了拽他的衣领：“别耍花样！”
“我错了大警官，”杜秋怀极其没有诚意的认错，“他费心费力的制造这么一个恐怖的现场，模仿从前的案件，显而易见，他是为了把事情搞大，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呀，林警官。”
的确是如此。
林徐修想了想，这个案件只有在凶杀现场的布置上跟十年前的案子有相似之处，其他地方，并不相同。
而且细节上也对不上。
肯定不是一人所为。
但直到现在，那件悬案也没能破案，凶杀还没抓捕归案，他不禁有些在意。
“所以你来自首，来告诉我人是你杀的，杀人是为了刺激，模仿从前的案件是为了把事情搞大，引起别人注意？”
“你疯了吧杜秋怀？”林徐修相当不客气的骂道，“你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就是我杀的，我来自首，快把我关起来吧。”杜秋怀还被绑着，但还是伸了个懒腰。
林徐修完全猜不出他的小心思。
猜不出来就对了，杜秋怀暗暗想到，让你猜到还得了。
林徐修没说话，也不继续问问题了，而是静静看着他。
林徐修做了多年刑警，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场。
这大概是接触太多犯罪分子而形成的，大多数人被他盯上这么一会，就觉得毛骨悚然，空气中的气氛就会冷到极致。
但杜秋怀不会。
他经历过更冷的气氛，在他看来，这人的眼神还不如杜佳和凶恶。
杜佳和的眼神，才是能杀人的眼神。
他的手一直没被松绑，他现在到没被周围的氛围吓到，想反，他快要被绳子勒死了。
纪思瑜这人下手怎么这么恨。
假装一下也绑的这么紧，他手都要被勒断了。
“你心里有那个答案，对吧？”半晌，林徐修问道，“其实你已经猜到杀人凶手是谁了，对吗？”
“还用猜吗？是我呀，凶手就是我。”
“我捅了她六七刀，致命伤在脖子上，我割断了她的大动脉，看着她的鲜血迸溅，周围空无一人，我听见她尖叫，她喊救命，但没有人能够救她，在我手里，她就是一个蝼蚁，我随随便便就可以捏死。”杜秋怀继续说。
他说的相当露骨。
虽说他只是见过几张现场的照片，但他大致可以推理出案发现场的场景。
他的脑海里，大概能够呈现出当时的画面。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他总是强迫自己回忆，强迫记住那天的场景，以至于他现在随便看到一个凶杀现场，都会想起那天的场景。
“你别忘了，你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林徐修提醒他。
“不在场证据？摄像头里拍到的那辆车吗？”杜秋怀无所谓的说到，“我那天根本就没开那辆车，你看到的仅仅是车，又不是我本人。”
他的确有非常充足的不在场证据，所以很难证明是自己杀的人。
但他根本不需要证明。
“林警官，你知道杜佳和吗？他是我爸。”杜秋怀沉默了片刻，但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眼神如同幽灵一般，静静望着林徐修：“他是个变态杀人犯，所以我也是个变态杀人犯，这不奇怪吧？”
林徐修当然知道这个人。
这个人太有名了，A市的警察，那个没看过他当年的卷宗呢？
那个被写入教科书的案例，有谁没学习过呢。
说他是变态杀人犯，一点都没委屈他。
十年前的一个清晨，一个环卫工人在打扫卫生时，在垃圾池里发现了一个包裹，这个包裹不大，就是普通的盛放行李的背包。
这位环卫工人以为是谁不小心误扔的一个什么东西，包裹还很新，不像是垃圾。
于是他打开背包的拉链。
但令他万分没有想到的是，包裹里居然血红的一片。
他当场就吓得坐倒在了地上。
但血红的一片并不能代表什么，或许里面是放坏了的猪肉，亦或者吓唬人的道具。
那时候时间尚早，天还没亮，环卫工人撞着胆子，把包裹拿到路灯底下一看——居然是一小块一小块，被切碎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