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实习那会儿，一个月公工资只有三千多，扣去五险一金，连吃饭的钱都不够。”在等餐的时候，杜秋怀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沈律师跟您关系不是很好吗？怎么就只有这么点？”周阿敏问道。
“周阿敏你读过公司史吗？”杜秋怀有点嫌弃，“那时候怀诚事务所还没有成立。”
“对不起！”周阿敏问道，“那您怎么吃饭的呀？”
“接私活。”
“这也……可以吗？”
“当时我是被放养的状态，所以没问题。”杜秋怀说道，“当然，如果你能接到，我也完全不会阻止你。”
“那后来你们为什么又开来现在的事务所呢？”周阿敏就像一个好奇宝宝。
“原因有两个，他有钱，我被辞退了。”
“啊？是接私活被发现了？”
“如果是这种原因，倒也没什么。”杜秋怀说道，“如果非说被辞退的原因，那大概是家庭原因吧。”
“我有一个一直在坐牢的父亲。”十年过去了，提到这件事，他已经异常平静了，大概心脏会加速跳几下，胃会加速搅几下，但除此之外，这件事已经再也没法掀起什么波澜。
唯一然他在意的——是坐在对面的纪思瑜，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跟那件事有一丝丝联系的人。
“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没有那家公司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承担风险。”
杜秋怀说话时轻松极了，仿佛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
纪思瑜安静的听着，没有插一句话。
他很想安慰他，但现在的他并不需要安慰，需要安慰的是多年前的那个人，而现在，无论多么好听的话都苍白无力。
就在他们闲聊的时候，面上齐了。
“纪老师，我帮你点的是他们家的招牌，绝对不比大餐差。”杜秋怀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碗，端在了纪思瑜面前。
纪思瑜尝了一口，汤汁里都有鱼的味道，面也Q弹筋道，他觉得这大概是他在A市吃过的最惊艳的面了。
不愧是惊鸿一面。
“好吃！”纪思瑜快速扒拉了两口，他一大早就被杜秋怀叫醒，早饭都没吃就赶到了学校，又一上午奔波劳累，他觉得自己已经快饿死了。
他已经在路上不止一次的吐槽。
——“如果我犯了罪，请让法律来制裁我，而不是让我默默饿死。”
“阿敏，扎胎这件事警察局有回复吗？”杜秋怀边吃边问。
“没有，我上次去问警官说让回家等回复。”
“催催他们。”
“……怎么催？”
“带上你截取的照片，再去问一次。”
“好的。”
“是那个警官让你回家等着的？”纪思瑜抬头问道。
“是一个，姓林的男警官。”周阿敏回道。
“林徐修？”
“没错，是这个名字。”
纪思瑜有一丝丝幸灾乐祸，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杜律师，你的事情，可能处理不好了……”
纪思瑜原本不太明白，杜秋怀是怎么做到仇人满天下的，但上午他对委托人的态度让他明白了一点。
脸臭，说话又难听，从不夸耀自己的功劳，也从不说自己的好话。
这些特质堆在一起，不得罪人才怪。
不过这些特质，如果不是站在当事人的角度来看的话……还挺可爱的。
他觉得自己有点喜欢杜秋怀这张臭脸。
总比丑脸强。
“不会的，林警官这个人我打过不少次交道，正义感爆棚又敬业，我太了解他这种人了，他不会撂挑子的。”杜秋怀相当自信自己的判断。
“那我先过去了！我还有一点其他的工作，师父我先溜了！”周阿敏迅速吃完饭，便开溜大吉。
原先屋里还在吃饭的那一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周阿敏走后，就只剩他们两人了。
这两人就对坐着，屋里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即便这样，也一定要请我上你的节目吗？”杜秋怀首先打破了沉默，“像我这样恶劣的人，也要帮我洗白吗？”
“洗白也谈不上吧，我只是想让更多的人更加理性的看待这件事吧。”纪思瑜放下筷子，“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被冤枉入狱，那么我是想找一个能力极强，不择手段来救我出去的律师，还是找一个中规中矩，满口正义，但却无能为力的律师。”
纪思瑜顿了顿，继续说道：“显然是前者，用些手段又如何，结果骇人听闻又如何，不符合公序良俗又如何，我的代理人，能救我就够了。
甚至，为了救我，违反了法律道德，我也会觉得这是敬业的表现。毕竟，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已经坠入深渊了，我已经任人宰割了，我找一个有力的反击者来帮帮我，这有错吗？
再说律师，本来就不是为了正义服务，而是为了当事人服务，而是非对错，全凭法律评判。
存在，即是合理的。”
杜秋怀托着下巴，听他说话。
“纪思瑜，我原本以为你会是那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指点点的人。”杜秋怀听到他这番话，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种要松一口气的感觉，他轻轻微笑，“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三观不正’的人。”
“道德从来都不是用来约束别人的，不是吗？”纪思瑜回之以微笑，“再说我也从来都不是什么纯良的小白兔，我见识过的人性，远比你想象的多。”
“我会去的，挑个风和日丽的时间，内容地点由你定，我随时可以奉陪。”杜秋怀想来想去，觉得大抵是赖不过去了。
“好，我等着你。”
两人吃过饭，付了钱，杜秋怀便把纪思瑜送回了家。
杜秋怀打算再去火锅店找席斌。
正当他准备出发之时，又有电话打来了。
【事情已经办妥了，照片，行程表，一切都准备好了。】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这人经营着一家酒吧，平时做着拉皮条的工作，但实际上是个情报贩子，三教九流，接触甚多，业务能力极强，杜秋怀不常和他联系，他总觉得这人有一份危险感。
但这人在关键时候却非常靠谱。